在座之人都悚然變色。宋斐第一個耐不住,變色道,“竇伯度!”
竇憲連看也沒看他,便忽然地快步上前,抽劍橫空一斬。
事出突然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但馬上他們就見一隻手臂飛到了空中,伴隨著噴湧而出的一蓬熱血。
宋斐面上的血色刷的褪下了,伴隨著厲聲的哭嚎。
皇后猝不及防地瞧見這一幕,尖聲叫著後退。宋良娣也忍不住面色蒼白,搶步上前道,“哥!哥!”
皇后跟著慘然流下淚來,踉蹌走到太子的身邊,“炟兒,他要殺了你表哥!”
宋良娣一向從容無波的臉上也露出了深深的痛苦,她跪下道,“殿下,妾唯有一兄一妹——”
太子面色雪白地看著竇憲,顯然也被鎮住了,聲音裡帶著顫抖和艱澀,“你...”
竇憲也似被嚇住了,顫抖著手丟開了佩劍,渾身發抖地跪在了太子面前,低頭,“臣一時氣急...請...請殿下恕罪...實在是宋斐無禮。他,他逼人太甚,臣才,臣才不得不出此下策...臣願聽憑殿下的一切處分。”他一張面孔雪白,咬著牙拿劍去砍向自己的左手。
履霜吃了一驚,搶上前去奪那柄劍,“你不要這樣!”
太子也醒悟了過來,上前去奪了那柄劍,喝問,“你這是做什麼?”
竇憲伏在地上,渾身發抖,“臣大膽動手,向,向殿下賠罪。”
太子想到他素日裡報效家國,幾次出生入死在最前面,這次又是激於意氣,何況事出有因。再說,眼下不指望他還能指望誰?心中愀然,轉過臉嘆道,“此事也怪我不對。算了,你先起來吧。”
皇后和宋良娣聽他的語意,似乎要對竇憲的這一舉動不加追究了。大驚之下喊道,“殿下——”
他沉沉地看著她們,“別再糾纏下去了,冤冤相報何時了?”
皇后不忿,還在喋喋地說著“那可是你表哥,又是你妻兄...”宋良娣心頭已泛上冰冷的失望。她轉過頭,冰冷地笑了一聲,沒有再開口。
忽然,外間有人來報,“有軍隊,有軍隊攻進來了!”
幾人方才尖叫的尖叫,大聲吵鬧的吵鬧,都沒留意外間動靜。此刻一靜下來,果然聽得外面馬蹄陣陣,有金戈之響,與數年前的行宮之變無二。
見皇后一方喋喋地讓太子治竇憲的罪,竇憲又在他妹妹的扶持下瑟瑟發抖。涅陽長公主心中著急,打圓場似的開口,“大事生變,難道你們還要再繼續糾纏麼?”她指著外面道,“現在再沒有人出去,那劉健可要帶著人打過來了。到時候,說不得大家都要死在一處。”
令嬅跟著道,“原本一切就只是意氣之爭...大家都是親戚,家裡的人往下數三個,彼此間就有結親的,何必非要鬧的魚死網破呢?”
皇后含著淚呵斥她,“傷的不是你家的人,你當然說的輕易!”
她這樣一說,眾人都不好再說話。最終還是宋良娣接過了話頭,澀聲道,“長公主說的不錯,今日眾位齊心,方可令太子順利登基,大家同保無虞。萬一各自糾纏舊怨,那麼只怕在座諸位都要一同覆滅。”
見她率先作出了讓步,眾人都拿眼睛去看竇憲。
他在履霜的扶持下鼓足勇氣抬起頭,道,“殿下有命,臣無可推辭。只是,只是殿下本有廢臣妹之心,何況方才臣又激於一時之氣,傷了宋將軍...萬一臣一走,殿下就...”
皇后滿面厭惡道,“本宮和太子已經不論你的罪了,你還要得寸進尺麼?”
竇憲神情惴惴,不敢說話。
最終還是涅陽長公主站出來道,“既然伯度不放心,那太子你給他一道恩旨,安安他的心。”
皇后一驚,寸步不讓道,“絕不可!他這樣跋扈,怎可再予恩旨?”
但宋良娣耳聽外頭廝殺聲越來越近,咬著牙答應了下來——無論如何,先解眼前危機再說。該如何報復,那是將來的事。
於是竇憲道,“那麼,就請殿下寫下,無論如何,絕不廢棄太子妃、一生善待她吧。若得這道恩旨,臣願肝腦塗地。”
他的話像是針尖一樣刺入履霜心裡,挑動綿軟的、深藏在肺腑之間的愁緒。她偏過頭,好不容易才抑制住眼眶中的淚水。
而太子並沒有即刻答應,他下意識地去看宋良娣。
兄長手臂被斬的事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。再開口時,她還是如常的平靜神色,代太子答道,“好。”如同她的一次又一次忍讓。
太子聽的心內黯然,她的內心如何,他還是不要深究的好。
少頃,宋良娣親自去研了朱墨,又鋪開一道金黃色的聖旨。
太子低著頭從她手裡接過,一字字寫下:“太子妃竇氏,仁孝簡素,有婦德。今吾以漢祚立誓,一生不對其廢位賜死。若背此言,神明不宥。”他寫完,先從腰間拿出私章來蓋了一次,又命王福勝拿來玉璽加蓋,這才遞給竇憲。
他默默地接過,回身遞給了履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