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墨?
大師兄怎麼會把她認錯成二師兄?
李八卦一時怔住,嘴巴微張待在原地,先是望向不遠處一臉平靜的池硯,然後突然意識到什麼,不可置信看向孟洵的眼睛。
一如既往的深邃溫柔,只是毫無神采,雙目無神望著她。
哐當。
她手一鬆,抱著的小凳子倏地摔落,順著梯子往下翻滾數圈,七零八落散了一地。
眼睛……
大師兄的眼睛看不見了!
這時,站在孟洵旁邊的少女眨巴著眼睛,好奇打量著李八卦,她約莫十六七歲的模樣,唇紅齒白,身姿窈窕,身著一身輕盈的鵝黃紗衣,梳著雙螺髻,一左一右,綴著兩個毛茸茸的白球,甚是嬌俏可愛。
她問:“你是主人帶來的客人嗎?”
客人?
不是的,她是這座竹屋的另一個主人。李八卦想搖頭,然而她動了半晌,卻一絲力氣都提不起來,只淚眼朦朧瞧著孟洵。
“奇怪,你也不愛說話嗎?”少女一臉嚴肅搖頭,“不能這樣的,萬物之所以有嘴巴,就是為了開口說話,多說話有利於血脈通暢,吸收天地之靈氣。所以你們一定要……”
少女還在一如既往嘰嘰喳喳、喋喋不休,孟洵臉色卻驀然變了,明明已盲,眸底卻瞬間流光溢彩,他張開手,提著的菜籃子徒然落地,溫聲道:“八卦,回來了。”
熟悉的動作,熟悉的話語。
李八卦抬衣袖胡亂抹了抹淚水,如同六百年前的一樣,宛若一陣風,撒著腳丫沖到孟洵面前,踮腳緊緊抱住他:“嗯嗯,我回來了,大師兄,嗚嗚,對不起,是我回來晚了。”
她此時只比孟洵矮了半個頭,孟洵頓時愣住,眸底交錯閃過錯愕,喜悅,自責,難受,最後歸為淡然。
他抬手溫柔摸著她的頭,唇邊笑意似一點一點盛放的蓮花,寧靜美好:“真好,我的八卦長大了。”
說完,他沒有拿手帕,而是用自己的袖口摸索著給李八卦仔仔細細擦掉眼淚,安慰道:“別哭,我現在很好。”
真的很好,既能觸控四季,又能感受冷暖,再不是一個冰冷的泥人,一切都是他渴求幾千年的生活。
除了,看不見李八卦此時的模樣。
“不,一點兒也不好。”李八卦拼命搖頭,手顫抖著摸了摸他明亮如昔的眼睛,“嗚嗚,是誰那麼壞,竟然弄傷你的眼睛?一定很疼很疼。我要噴火把他燒糊!”
孟洵長睫微顫,頓了頓,輕笑一聲:“來吧,我站著不動。”
“啊?”李八卦不解地松開他,旋即反應過來,嘴巴微張,“難道是你、你自己弄的?!”
“抱歉,容我先打擾一下,你是八卦,李八卦嗎?”這時少女湊到孟洵身後,仔仔細細端詳著李八卦的臉,一雙點黑如墨的眼眸宛若晶瑩剔透的水晶黑葡萄,“哇,五官一模一樣,真的是瘦版的胖團子!那現在應該叫你瘦竿子呀!”
聞言李八卦看向少女,看了她半晌,腦海裡還是沒有任何印象,她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:“抱歉,我沒有印象了,請問我們認識嗎?”
“不僅認識,還很熟。唔,稍等片刻!”少女說著調皮眨了眨眼,搖身一變,細碎白光閃過,赫然是一個毛茸茸的白團子懸浮半空。
李八卦一拍腦門:“你是二師兄的毛團!”
沒想到幾百年過去,她也修成了人身,還是一個如此俏皮可愛的少女。
“答對!不過因為修了人身,我現在有另一個人名,池慧!”池慧點頭,再次默唸咒語變回人身,一落地,她立即激動拉住李八卦的手,像吐瓜子皮一樣絮絮叨叨,“廋竿子你可算回來啦!你不知道,孟道長就是為了你把心給他,生生哭瞎了雙眼,然後又因為掛念你,成日茶不思飯不想……”
“這個沒有。”孟洵輕聲打斷她,“我每日都有吃一碗飯。”
“你只是為了履行和廋竿子以後好好吃飯的約定,所以盡管吃東西會吐,也依然堅持吃光一碗飯。”池慧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,“因此不算數。”
哭瞎。
後面兩人的談話,李八卦再聽不到,思緒已然在聽到哭瞎二字時停止轉動,她想,一個人究竟要多傷心悲痛,才會生生哭瞎眼睛呢?
一定是生不如死吧。
等周圍安靜下來,她低聲問:“大師兄,你為什麼那麼傻,怎麼可以為了一顆心就把眼睛哭瞎呢?”
“是啊,為什麼呢?”孟洵也低低呢喃。
那日他被黑衣人取盡盤古神力後靈識俱滅,所及之處一片混沌,他彷彿一抹遊魂,在無盡黑暗裡飄蕩,沒有盡頭,沒有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