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洵身上有著淡淡的竹香,很好聞,很親切。
李八卦埋在他懷裡,像只回家的小狗一樣蹭過來又蹭過去,然而沒一會兒,突然蹭到一截分明的骨頭,她小臉頓時皺成一團,手死死捏著孟洵瘦削的肩膀。
她想了想,深吸一口氣,這才抬頭甕聲甕氣問:“大師兄,我悄悄去了地府,你是不是很擔心?”
孟洵理了理她歪來歪去的沖天辮,聲音輕輕的:“嗯,很擔心。”
“唔。”李八卦一臉的可憐巴巴,“那你豈不是生我氣了?”
“沒有。”孟洵搖頭。
李八卦又道:“真的嗎?”
“真的。”孟洵靜靜凝視著她,眸底是一片如湖水般澄澈的溫柔,“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。”
“你自己說的哦,沒有生氣。”說著,李八卦瞬間從可憐的小狗變成盛氣淩人的小狼,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,“那現在輪到我來生氣了!”
地位變化得太快,孟洵沒反應過來:“什麼?”
“你又沒吃飯對不對?”李八卦氣得嘴角都能掛油壺了,“你瘦得都會硌人了!”然後她伸手扯了扯孟洵的臉頰,更是氣得頭頂開始滋滋冒煙,“看你看,臉上也快沒肉了!你明明答應我,每天至少吃一碗飯的。”
孟洵沉默了,過了片刻,他薄唇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,溫聲道:“嗯,我錯了,以後一定每天一碗飯,原諒師兄好不好?”
李八卦摸著下巴思忖片刻,歪頭道:“原諒你也不是不可以,但是你要保證,就算以後我不在了……唔,我的意思是沒有我在旁邊監督,你也要遵守約定,多多吃飯。”
孟洵點頭:“好,我保證。”
李八卦還是不放心,餘光掃過他修長如節的手,眼睛一亮,頓時有了主意:“那伸出小拇指。”
雖然不知道她又打什麼鬼主意,孟洵還是依言伸出小拇指,就在那一剎,另一隻短短胖胖的小拇指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勾著他的手指。
他有些驚訝,薄唇微微張開:“八卦?”
“拉鈎上吊一百年,不不不,一萬年不許變。”李八卦一臉的鄭重其事,從未有過的認真,“變了就永遠不能吃肉!”
孟洵靜靜看了她半晌,笑了:“你忘了,我本來就不怎麼吃肉。”不等李八卦又嘴角掛油壺,他繼續道,“換成變了就永遠不能見小八卦吧。”
“這個懲罰一點都不重。”李八卦不樂意了,“你隨時可以耍賴皮不吃飯!”
“這是對我最重的懲罰。”孟洵輕聲說完,摸了摸她的頭,“放心吧,從今天起,我一定吃飯。”
“嗯嗯!”李八卦總算鬆了口氣,咧嘴笑到耳朵根,“我給你帶了很香很甜的大米,等吃完以後,我就去種!然後你慢慢就和我一樣胖啦。”
以後……
孟洵有一瞬間的失神,不過他很快就笑了:“好。”
嘩啦呼啦。
就在這時,一陣陰風呼嘯著吹過,李家宅院那棵榆錢樹劇烈顫動起來,數不清的榆錢葉紛紛揚揚飄落。
彷彿下了一場綠色的雨,在地面鋪了一層綠色的地毯。
遠處,三道身影緩緩走來。
一個馬頭人身,人高馬大的,又壯又黑,身著一套黑色的公差服,一個身材偏瘦,白白嫩嫩的,赫然是明舟。
還有一個是約莫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,他一身的書卷氣,撐著一把油紙傘。盡管烈日炎炎,傘下的他卻依然面色蒼白如紙,眼裡全是木然,通身縈繞著若有似無的寒氣。
確切說,鬼氣。
他一步一步走來,在李雨兒面前停下,微微低頭,空洞的眼裡總算有了一點情緒,憐惜,不忍,痛楚來回交錯,最後歸為平靜。
他顫抖著伸出手,如同往常一樣,想要摸一摸他心愛之人的頭,可伸到一半,出了油紙傘的範圍,金色的光線照下來,不過眨眼間,他的手就冒出一陣白煙,隱隱燃起火光。
馬面斜斜靠在榆錢樹上納涼,見狀翻了個白眼:“唉唉,現在藥價上漲,要是燒傷可沒錢給你治。”
男人垂下眼眸,收回了手。
似是感應到什麼,李雨兒猛地抬頭,在看清來人那刻,她渙散的瞳孔突地發出異彩,明明受了重傷,一動不能動,卻不管不顧地伸手,想要確認男人是真實的,再不是她的臆想:“慶……”
軒字還未出口,李慶軒已經往後退了一步,她蒼白細瘦的手腕就“啪嗒”落在地面。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,怔怔道:“慶、慶軒,為、為什麼……避開我?你是不是以為我沒有去地府救你?”她急得淚如雨下,“不是,我去了,我真的去了,只是我打不過鬼差,你不要生氣,不要不理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