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奇勳回到下榻飯店,他對坐在計程車後座的樸有澤道別,站在原地目送友人搭乘計程車離開後,他低頭看了一下手錶時間,剛好淩晨一點。
他轉身走進飯店,忽然覺得不太對勁——又是同一道視線——他兩手插在外套兩側口袋,指尖摩挲,目光若有所思。
這道窺視他的視線,連著數天都讓他感受到有人在暗處監視他。但,僅僅只是觀察,並沒有令他感受到敵意的視線。
難道是“搜潛者”的人員嗎?他已經許久沒在亞洲區進行四象黑市的違法資金調查,照理來說,應該與他無關。
對方監視他的行動相當高明,看來是頂尖級的偵查特務。
李奇勳決定先按兵不動,看看對方究竟想從他身上查出哪方面的資訊。
這次他回到韓國,主要目的是去祭拜父親李震雄,順道打理墓園四周環境。
他的父親李震雄是韓國國軍保安司令部的上校,在他還沒出生前,就在五一八光州事件中殉職。
他是遺腹子,從未見過父親,只見過照片中穿著軍服的父親,儀表瑰雄,嚴厲不笑的面容,一派軍人公正不阿的模樣。
他的母親江敏敏總說他不笑的時候神似父親,為了不勾起母親的傷心往事,他從小習慣臉上帶著笑容,加上他遺傳母親笑起來臉頰上有兩朵小酒窩,每每露出笑容,親近的友人總愛形容他的笑容,是專門驅走陰天的大太陽;有他在的地方一定有陽光。
小時候的他,被周遭的大人這樣稱贊,也感到愉快。能帶給旁人快樂,有何不可呢。
但自從母親在他十三歲時因急病過世,臨終前將他託付給至交軒轅紅蓮後,他忽然不曉得該為何而笑,逐漸失去成為他人的太陽的動力。
他在軒轅家族待了七年,認識了軒轅家族的長子軒轅龍一、次子軒轅宙、三子軒轅黑、七子軒轅赫。他比他們都還要年長。
他曾問軒轅紅蓮,她和他母親是如何結識?他的母親只是一介平凡女子,遠嫁韓國軍官,兩人結縭不到三年,父親便因光州事件殉職,她一個女人帶著剛出世的孩子回到臺灣孃家。
兩人的身份背景天差地速,她們兩個女人是如何成為莫逆之交?
軒轅紅蓮說,她當時出任務被同伴出賣給敵方,只為了把她從境外者組織的top擠下來,她腹背受敵,倉皇中逃進菜市場。
那時江敏敏帶著年僅三歲的他,在菜市場的攤位賣大腸面線和清蒸肉圓。江敏敏見她右腹被子彈擊中,表情雖然驚慌害怕,但沒有棄她而去,反而把放置瓦斯筒的位置清出來,那裡的空間剛好可以躲藏一名成年女性。
他的母親救了軒轅紅蓮;不懂任何武術,也不會拿槍防衛,只會拿著菜刀在蔚房切菜,一名普通平凡的傳統婦女救了境外者組織中最強悍的傳說——軒轅紅蓮。
江敏敏也是軒轅紅蓮唯一交往過的組織以外的女性朋友。可惜這樣的閨密時光並沒有維持很久,江敏敏為了增加收入,半夜到批發漁市場打零工,不小心感染海洋弧菌,引發敗血癥,發病四天就撒手人寰,惡耗來得令人措手不及。
他十三歲成為軒轅家族的一分子,但無須冠上軒轅姓氏,是軒轅家族中的特例。
李奇勳伸手關掉蓮蓬頭,赤裸著身體開啟淋浴間的玻璃門,經過掛在牆上的浴鏡,鏡子裡映照出一具精悍勇武的男體,猶如火鶴顏色的大理石造磚面,寬厚腳掌在上頭印出一雙濕濘腳印,浴室中央搌放著歐式浴缸,他將身體泡進溫熱水裡,由於腿太長,他只好把腳跨靠在浴缸邊緣,勉強泡個身體意思一下。
浴室裡白濛濛的熱氣像看不清透的水霧,他仰高脖子,將毛巾捲起墊在頸後,合上眼稍作休息。
今晚下肚的酒精還不足以讓他醉倒,在洗了個熱水澡後,酒意也退了大半。
雙目轉暗的視覺,不知怎地,陡然浮現一雙冷豔撩人的貓眼……還有那令人著魔的嘴唇。
他猛然睜開眼睛,察覺自己的下半身居然有點反應跡象,他索性起身,跨出浴缸,手抓了吊掛在鐵架上的白色浴巾,隨手將浴巾圍在腰間。
身體穿過浴室通道裝飾的灰色薄紗門簾,兩只腳才踏上門前鋪墊的羊絲絨地毯,突然一道淩厲勁風從他左側方向襲來。
他當下想也沒想直接肉搏對方的攻擊,臂膀弓起防守,眼光匆促一瞥,竟是看見一隻紅色六寸高跟鞋。
沒想到偷襲他的是一名女性,他的眼神在看見是一張熟悉的冷豔面容時明顯錯愕,全身上下的遮蔽物只有腰上不怎麼牢靠的浴巾,他的動作自然顯得左支右絀。
怎麼會是她?!
剛才在夜店不斷對他挑情的女人。
她攻擊他的方式老練而獨特,是暗殺型的——特務!
李奇勳強烈意識到這潛入他房間的女人來歷不簡單,這女人很有可能是其它組織派來暗殺他的人。
肉搏動作由守反攻,他出拳反擊,卻因為動作太大,腰上的浴巾差點松開滑落,他趕緊收拳,一手抓著鬆垮垮的浴巾,勉強單手應付這無論是出拳還是出腳,都往他要害攻擊的可怕女人。
往後拉開兩人的距離,他看她盯著他的下半身,眼神相當不懷好意。
他則是盯著她腳上那雙六寸紅色高跟鞋,不敢相信那樣纖細的兩條腿,是如何穿著這種隨時會折斷腳踝的高跟鞋,還能與他進行散打肉搏。
“你的腰……”
“嗯?”沒想過她會開口,而且果然不是剛才在酒店他聽見的嬌柔嗓音,她的聲音有點沙啞。
“不像腰力不好。”
這是要來暗殺他的特務會說的話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