呂燕的嘴角往下扯平了些,但還是笑著的,這是她長期浸淫商場養成的習慣:“未嘗不可以。”
林穆陽覺得反感,冷道:“我是認真的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呂燕回道,“她不合適。”
又來了,這種妄自尊大自以為高姿態的語氣。
林穆陽嗤笑:“怎麼不合適,她的家庭?我也不是什麼高貴的公子哥。”
“你是我的孩子,以後公司會是你的。”
他們在對峙拉扯,彼此互不退讓,林穆陽問她:“還記得以前你和哥這麼說的時候他怎麼回你的嗎?”
他決然地說:“我的回答和他一樣。”
呂燕的神情這才有了些變化。
她回想起林穆天和她矛盾最激烈的時候,她把他禁足在家,一開始他還會和她爭吵,三番幾次都沒得到她的回應後,他開始沉默。
她以為他聽話了服輸了,她以公司為餌勸誘他,可他卻告訴她他只想做音樂。
思及此,呂燕終於拉平了嘴角,她剋制著起伏的情緒,看著他說:“你和你哥不一樣。”
“當然。”林穆陽磨著牙槽狠道,“你關不住我。”
呂燕看著他的臉,恍惚看到了另一個人。
他們兩兄弟僅差了三歲,長著兩張極相似的臉,五官都隨她。可兩個人的性子卻相去甚遠,哥哥性子弱,優柔善感,和他爸一脈相承。弟弟性子烈,剛強執拗,性格和她太像。
呂燕指腹在咖啡杯邊緣劃了下,眼睛往他肩膀那瞟了眼,他那裡至今還留著被玻璃劃拉開的傷疤。
他們兄弟兩個連不服管教都天差地別。
“樂器店生意怎麼樣?”
林穆陽毫不詫異,她能把見面地點定在這無非就是想告訴他,他什麼也瞞不住,她就是如來佛,他逃不出她的五指山。
“還不錯。”
“你不聽我的話,以後就打算靠這家小店生活?”
林穆陽肩一聳,學著她的口氣說:“未嘗不可以。”
“穆陽!”呂燕胸口猛地起伏了下,她意識到此時是在公共場合因此剋制著情緒,“你能不能成熟點,你還要像這樣不務正業多久?”
林穆陽沉著應道:“音樂就是我的事業。”
“不可能。”呂燕截然道,“你平時玩玩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,當成事業絕對不行。”
她厲聲道:“別以為我現在沒辦法管你!”
“你有,你當然有。”林穆陽冷笑,雙目裡迸出冷光,“可是你不敢,已經逼死了一個兒子,你怕再逼死一個。”
“林穆陽!”呂燕努力剋制的情緒到底崩塌了,她整張臉垮下來,神色冷峻。
他們是血濃於水的親母子,可每每他們相處一室時卻是彼此攻訐,刀劍相對。
呂燕在商場裡摸爬打滾這麼多年,大大小小的難題碰過不少,她一個女人處理起那些棘手的問題利落果決,攻無不克,可偏偏兩個兒子讓她頭疼不已。
自離婚後,他們就是她的所有,她在外奔波就為了給他們拼殺出一個未來,明明按著她為他們鋪就的陽光道走就能無愁無憂,可兄弟倆偏偏生了反骨,走上歧途還拉不回頭了,甚至……
兩人間的氣氛一時劍拔弩張,林穆陽覺得再呆下去也是無益,站起身也不和呂燕打個招呼,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。
他早料到這次的見面會是又一次的不歡而散,他從不抱著能說服她的僥幸。
她說睜隻眼閉隻眼,她以為這是對他的慈悲的寬容,可他知道,這是他哥用生命為他換取來的一點自由。
……
林穆陽回到店裡時曾希還沉沉地睡著,她蜷在沙發上就像一隻躲懶的貓。他蹲到她身旁,看著她鼻翼規律地翕合,睡容平靜,心裡鬆了口氣。
沒做噩夢。
他轉身坐在地板上,屈起一隻腿背靠沙發邊上,仰頭望著天花板呆坐著。
他想起他哥剛去世那會兒,他整夜整夜睡不著,一閉眼就是整片整片刺眼的猩紅色。從一開始的不願相信到後來的心如死灰,他深知這個過程如何耗盡生者的心力,這也是他百般哄誘她休息的原因。
能睡著,一切就還沒到最壞的時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