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部的自尊都碾碎踩下了,她原以為她的姿態已經低到塵埃裡了,可原來她還殘存著些連自己也未曾發覺的頑固尊嚴,這僅剩一點的自尊只會讓別人覺得她矯情,讓她自己覺得難堪。
李辛霏連聲追問:“你在怪我麼?你不想辦這個募捐活動?你不想要這筆捐款?”
曾希又搖頭又點頭,李辛霏一連幾個問題都像是鞭拷她,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,只覺得心理防線已不堪一擊。
“我、我突然想起、我還有事情……我先走了。”曾希胡亂中說出這句話,接著揹著壓根沒放下的包奪門而出。
李辛霏看著關上的門一時有些傻眼,曾希從來沒有用這樣的態度對過她,在她面前,她向來就如同一隻溫馴的綿羊,只會順從,從不反抗。
李辛霏心裡有氣,覺著自己幹了件吃力不討好的事,明明募捐這件事對她百利而無一害,她為什麼不領情?
從小生活安逸,順風順水的她不明白,有時候窮人的自尊心比任何人都強烈。
曾希走後,宿舍裡安靜了會兒,耿思甜率先開口,話是對著李辛霏說的:“曾希真是不識好人心,你這樣幫她,她還不識好歹,真是狼心狗肺。”
廖未未遲疑了下,附和道:“就是。”
李辛霏臉色不好,但聽她們這樣編排曾希也沒反駁,只是沉著臉往自己的座位走去,洩憤似的把包往椅子上一丟。
耿思甜和廖未未對視一眼,識相地沒再開口,彼此心裡都明白,這事之後,李辛霏和曾希之間一定會有嫌隙。
……
曾希從宿舍逃也似的出來後,一時不知去往何處。下午有兩節校公選,距離上課還有段時間,曾希沒有地方可去,只能提前去了教室。
還未到點,教室裡唯有前排分散坐著幾個提前來自習的學生。曾希找了最角落的靠窗座位,放下包後就雙眼發直,一臉呆樣。
她還未從中午的沖擊中緩過神來,她不明白事情怎麼會成了這樣。
發了會兒呆,曾希拿出手機,百般猶豫後點開了學校的微信公眾號,最新的一條推送就是關於她的募捐文章。
“橫遭天災,生母不幸遇難離世,姐妹二人如浮萍無依,誰來拯救‘希望’?”
“見此崩五內,恍惚生狂痴”,饒是不久前才看過文章,再次閱讀,她仍是忍不住心顫。
“好可憐啊,媽媽沒了。”
“逝者安息,生者堅強。”
“學妹很漂亮啊,望堅強!”
“房子塌了?這得有多久的歷史了?政府不管嗎?”
“怎麼沒有捐款連結啊,我要捐點零用錢,希望學姐一切轉好,加油。”
“文章可信嗎?不會是詐捐吧。”
……
微信公眾號下有很多人留了言,最多的就是同情可憐之語,其中夾雜著一些質疑和嘲諷。無論是善意還是惡意,這些言語都化作一根根細針,紮得她千瘡百孔,萬劫不複。
自媽媽去世後,她原以為自己已心如死灰,可原來還會這樣痛啊。
上課時間迫近,教室裡來的人多了,漸漸地開始嘈雜了起來。曾希慌忙關了手機,扭過頭胡亂地擦了擦眼睛,眼角微微發紅。
這節校公選是民樂課,慶大要求每個學生大學期間都必須修兩節的藝術類課程,選課那段時間她正好請假,沒選上,回來後能選的課就只剩下民族舞和民樂了,她四肢不靈活,自然就選了後者。
民樂課老師是音樂學院一個頗有氣質的美女,剛進教室就笑嘻嘻地說要點名查勤,底下學生交頭接耳了一陣,有些人貓著腰給逃課的朋友打電話告知這一壞訊息。
美女老師戴好眼鏡,拿著花名冊一個個喊過去,有人刻意捏著嗓子幫忙喊到,可學聲樂的人本就對聲音十分敏感,一聽一個準,所以他們一個也沒得逞。
“曾希。”老師不輕不重地喊道。
“誰?”
“今天校報上的那個?”
“哪呢哪呢?”
……
這個名字一出,就像是一滴水滴進了熱油鍋裡,瞬間炸開了花。教室裡的人紛紛左顧右盼,低聲討論。
曾希本想答到,卻被這陣勢嚇得退縮了,她垂著的腦袋幾乎要落在桌面上,落下的長發遮住了她一半的臉,她盡可能地委著身子避開他人的視線。
“曾希。”老師再喊了一遍,“沒來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