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我看見這個城市裡還有如此復古的建築的時候我著實著了迷,若不是有老團長在旁邊催促,說不定我會在那顆老槐樹下品一杯香茗,嘆一聲人生--啊,對了,我不喜歡喝茶。
在那暗紅色的戲劇臺之後就是那個花旦看見鬼的地方了。
一進後臺我就看見了左右兩邊一排排鏡子,鏡子裡面還倒影著鏡子,給人一種錯亂的感覺。
“就是這裡了。夜小姐,我就先走了,明天早上我再過來。”看到出來老團長對這裡很是恐懼。
老團長就離開了,留我一個人坐在一面鏡子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發呆。
鏡子裡的人面無表情,頭髮披散,眼睛無神,嘴唇顏色略淡。怎麼看怎麼像一個貞子。
我不知道我在這裡坐了多久,緩慢而過的時間裡我的思維一直都很混亂,不斷跳躍,不斷翻轉。剛開始我還以為是自己心思活躍,時間一久我就覺得不對勁了。
這不是我的思想……我的腦袋裡被塞進了不該進入的東西。出現最多的是一個女人,下半張臉極度放大,只看得見她的面板很蒼白,嘴唇卻是血一樣的鮮紅。那隻留著長長的塗著血紅色指甲油的蒼白的手,在輕輕擺弄著自己的衣領。
很迷人。
等我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市中心的大鐘已經敲響了十二下,低沉的鐘聲在後臺裡迴盪。
我似乎看見那鏡子的玻璃,好像也在震動,像是有了波紋的水面,慢慢擴散開來。
待一切平靜下來之後,我看見鏡子裡倒影出了一個女人。
不是我。
女人穿著素衣,盤著烏黑的秀髮,臉色很是蒼白,嘴唇卻是異樣的火紅。
我看著她。
她看著我。
我看見她慢慢地拿起了鏡子裡的桌子上的油彩刷,輕輕沾著胭脂盒的白色油彩,隨即她便抬起了頭,看著鏡子外的我--實際上我認為她在看著鏡子中的自己。
她端詳了很久,才慢慢地伸出了手--向著鏡子外面伸來。
我看見那隻明明是很嬌嫩的手,似是穿過了某層看不見的隔膜,慢慢地,慢慢地,慢慢地從指尖開始腐化,那隻白嫩的手,漸漸地也變得千瘡百孔,不斷有有爛肉從上面掉下來,偶爾還可以看見有一兩隻白色的蛆蟲探出了一個頭,又悻悻地縮了回去。
我能夠聞到那股腐屍特有的酸臭味和凝固的血腥味。
很噁心。
我想躲,但是不知道為什麼,看著鏡子後她那麼專注的神情,我還是沒有挪開位置。
我看著油彩刷落在了我的臉上。
很輕,但是我卻感覺到了一股難言的刺痛感,就像是有人拿著小刀,在我的臉上一筆,一筆,一筆地畫著。
那種感覺,就像是那油彩,刻在了我的骨頭裡一樣。
疼得要死要活。
我很討厭化妝。因為我對化妝品有一點點過敏。我不知道唱戲用的胭脂粉底是什麼做的,它卻沒有讓我有一點過敏的症狀。
刺痛感隨著那油彩刷的停止而停止。
若不是臉上沒有任何液體流下的感覺,我在想我是不是已經被毀容了。
女人再次端詳良久。
她終於慢慢地縮回了手,再一次透過了那層看不見的隔膜,她的手再次變回了嬌嫩。
我看見她拿起另一把更小的胭脂刷,再次向著我探來。
我開始有些厭煩了--只要我一想到一旦我這個樣子被那個白痴社長看到,我就能夠想象出他在地上笑得打滾的樣子。
我最終還是想要挪開,但是很快我就發現我不能這樣做--有很多隻手,在我疼得要死要活的時候,已經攀上了我座下的椅子,更有一隻斷手,已經攀上了我的肩膀。
我心裡一沉。不斷有斷了的手,或從天上掉下,或從地下冒出,漸漸地覆蓋住了我的整個身體。
只有我的臉,因為要供給那個女人化妝,才沒有被那些斷手給蒙蓋。
我感覺到我的心開始無節制地跳動起來,說實在的,有那麼一瞬間我想尖叫一聲,但那聲衝到嘴巴的尖叫還是被我嚥了回去--很多時候鬼物是因為人類的尖叫惹惱了它們,它們才動手殺人的。我不能確定這個女人是不是也是這樣。
我看見另一把胭脂刷也到達了我的臉頰,其上是一隻掛著腐肉的手骨,散發著濃重的酸臭味和血腥味。
那胭脂刷同樣很是柔和--但是同樣我也感覺到了刺骨的疼痛。我開始懷疑是不是我想把這妝容洗掉,就只能把整張臉給撕下來?
胭脂塗得很快。我看見她縮回了手,那胭脂刷上新添上去的一抹鮮紅清楚地告訴我,這一次塗的是腮紅。用的我自己的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