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祁慎把林珊在心裡打為禍害,晚上再見面的時候也沒帶什麼好臉色。
林珊換了身俏麗的淺綠裙衫,在滿宮蕭瑟的秋景中亭亭玉立,就如同是初春樹上的嫩芽,朝氣蓬勃。
林珊似乎很習慣趙祁慎擺臭臉,絲毫不影響,拉著老王妃和顧錦芙嘰嘰喳喳地說著話,直聽得他腦殼疼。
“——都要及笄的姑娘家了,就不能安靜片刻?!”
趙祁慎忍無可忍,終於讓她閉嘴。
正說到前兒在路上遇到流民一事的林珊委屈看了過來,倒是閉上嘴了,只是雙眼有霧氣迅速升起。
趙祁慎見她這個樣子當即又是瞪眼,顧錦芙也頭疼,這兩表兄妹又開始了。
以前在王府見著也總是這樣,一個跟吃了火|藥似的,總愛嗆人,一個總是被嗆得委屈噠噠的。
雖然這表姑娘確實是話嘮,總歸是個姑娘家,臉皮薄,他一板臉又兇得嚇人。她只好忙圓場子說:“陛下,今早有本摺子不正寫著開年一場雪壓垮不少百姓的屋子,六月的時候雨水又多,淹了些田莊,京城聚集的流民都附近百姓。內閣意思是馬上要開恩科,想派兵給遣走的,表姑娘遇見的可能就是,看來人數真不少。”
趙祁慎睃了她一眼,暗指她多事,但落誰的面子也不能落她的,只能順著話往下說:“到底是百姓,派兵遣走恐怕得有傷亡,到時就得起民怨,內閣那幫老狐貍天天就想輟著朕犯糊塗!”
“那就換個溫和的法子,田沒了,百姓生計也就沒了。臣明兒到工部問問京城附近有什麼工程缺工匠的,用勞力換口糧,皆大歡喜。”
他點點頭。近來他心思都放在穆王和劉太後身上,小方面的政務都是她在過問。
顧錦芙把話題扯開了,林珊委委屈屈地站在老王妃跟前,低頭抿唇不說話,老王妃伸手拍拍她作安撫。
司膳房此際正好來擺膳,氣氛又恢複先前的和睦,趙祁慎扶著母親落座時,外頭卻傳來一聲高唱。
“——太後娘娘有賞!”
捱到椅子邊的老王妃就又站起身,神色極平靜往外走,趙祁慎陰沉了臉,顧錦芙瞅見愁得眉毛都打結了。
她可是哄了一下午這人才見高興一點,劉太後就不能有那麼多的么蛾子?
老王妃跪地謝賞,劉太後賞的只是兩份菜,一品八寶野鴨,一品首烏雞丁。聽到菜名,連顧錦芙神色都變了。
野鴨和雞丁,這是罵老王妃出身鄉野,變不了鳳凰嗎?!
趙祁慎見到菜品端上前的時候抬手就要掀了,但顧錦芙動作比他更快,一伸腳就把上菜的宮人給絆得連人帶菜翻倒一邊。
青花瓷盤碎了一地,顧錦芙冷冷看著滿地狼藉,揚聲高喊:“來人,把這不長眼的東西拖起來,我親自去給太後娘娘彙報。”
幾名戎衣衛當即上前,把罵得瑟瑟發抖的宮人拖起來。她轉身,朝皺眉的趙祁慎說:“陛下,臣去去就來。”
說話間微微一笑,那樣子肯定是有別的打算。
趙祁慎點點頭,目送她出來了宮門。
老王妃早被林珊扶到一邊,她低頭看著崩到腳邊的碎片,忽地笑了:“是個暴脾氣。”
顧錦芙那頭讓人帶著賞菜的宮女往慈寧宮去,那名宮女嚇得一臉的淚。
她並不是劉太後親信的人,就是個跑腿的宮人,神仙打架卻禍及她這小鬼,怎麼可能不怕。
“魏公公,奴婢不是故意的,公公饒命啊!”
昏暗的宮道間,是她哀求的哭聲,一直走在前邊的顧錦芙終於停下了腳步。那宮女就看了希望,拼盡全身的力氣掙開,跪倒在她腳下。
“公公,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,饒奴婢一命吧!奴婢還有三年就能出宮了,奴婢家裡有幼弟,父親早早就歸天了,家裡都全指著奴婢一人!公公您發發慈悲,饒了奴婢這一回!”
宮女知道自己就是太後和老王妃間的犧牲品,這宮裡伺候的,哪個命能由已,只是事情落到自己頭上才懂得什麼叫絕望。
“——不,是我絆的你。”顧錦芙垂眸盯著眼神惶惶的宮女。
宮女被她那雙冷淡的眼眸看得往後縮,那樣一雙眼明亮至極,以至於她盯著你看的時候就覺得那光如刃,讓人心生畏懼。
怎麼可能不畏懼?
她是親眼看到李望怎麼慘死的!
這一切都和這位魏公公脫不了幹系!
“公公......”宮女想說不是,是她自己不小心,與魏公公無關。可是話到嘴邊,心中又一凜,惶恐的眸子漸漸有光在聚攏......是魏公公絆的。
宮女嚥了嚥唾沫,緊張讓她額頭都是冷汗,終於下了決心孤注一擲,牙關打顫著與居高臨下盯住自己的魏公公說:“對,是魏公公絆的奴婢。”
顧錦芙笑了,燈籠下的那張面容再溫潤不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