戶部侍郎被斥得忙跪倒:“微臣不敢,是陛下不知。近半年,從年初的雪災到南方洪水,再到如今西北饑荒,戶部一直在往外撥銀子,南邊的洪水還沒完全解決,又添一項買糧,自然是再得兩邊核算......”
嘴裡說著不敢,但字字都在為已推脫。
“你閉嘴!朕不聽你的狡辯之詞!”趙祁慎一拍扶手,站了起身,居高臨下掃視都縮著脖子的大臣,“朕是年少,朕是初初登基,政務不熟。但南邊已撥款十萬兩白銀,扯什麼再核算!而且款已經撥了十餘天,難道那十萬兩銀子還放在戶部裡不成?!難道現在正往南邊押送過去的是草紙不成?!你們是當朕耳聾還是眼瞎,在這裡混淆視聽!”
戶部侍郎猛然一抖,額間滲出豆粒大的冷汗。
此事是新皇登基前的事情,是撥了十萬兩不假,但他以為新皇不知,才會拿來當藉口。因為沒有任何人提起過此事,那道旨意還是太後下的懿旨,如今還留在內閣。
新皇是怎麼知道的?!
“身為戶部侍郎連個賬都算不清,朕要你做什麼,誤國誤民!”
少年天子怒目睥睨,一震袖,威嚴不可侵。
戶部侍郎被抓了實打實的錯處,面如死灰,嘴唇翕動,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“陛下,卻也不能全怪戶部侍郎身上。朝廷是撥了十萬兩銀子不假,但運出去的只有六萬七千兩,朝廷近年來因前方戰事和各種災情,國庫空虛得厲害,得等一季的稅繳了才能再挪得動。那六萬七千兩是先應急,所以戶部說要核算是真,不過是戶部侍郎沒有說清楚,是要核算下季的稅銀,才能知道能買多少糧。”
此時首輔捏著笏板出列,溫聲替戶部的人解釋。
趙祁慎鳳眼一斜,重新坐下,好笑道:“原來是這樣,那朕還是錯怪戶部侍郎了?”
“陛下明察。”首輔再度一拱手,手腳發軟的戶部侍郎緊跟著磕頭喊道,“還請陛下明察。”
“有內情,朕自然也不會去錯怪誰。”
少年天子聲音變得和煦,似乎就把先前的事情當作誤會做罷了。
原本提著心的大臣們自然是松一口氣,甚至心中有些鄙夷。
果然是年少好欺,又無足夠的勢力,如今首輔出言救戶部的人,天子也得退讓三分。
正當大臣們都覺得少天子是色厲內荏的時候,顧錦芙也抬著眼皮從後頭偷偷窺他,然而只能看到他的後腦勺,心裡琢磨著這主轉性了?
真那麼好說話就揭過去,剛才拍椅子那一下又何不必,不硌得手疼。
她這頭注意力又偏移了,趙祁慎那頭用懶洋洋的音調說話:“即便內情屬實,但我朝一個三品大員居然連話都說不清,還要首輔親自來解釋,傳出去真是要貽笑大方,也實在叫朕憂心。”
他突然的話裡滾話,連首輔那頭都沒有反應過來。
“傳朕旨意,今年加開恩科,凡是舉人,今年十月都可參加科舉。朝廷不再添一批人才,事事都要首輔操心和解釋,朕也實在過意不去。”
“——陛下!”隨著他話落,首輔大驚失色,連笏都驚得險些要脫手,“恩科哪裡是能隨便開的!”
“朕為國納才,是隨便的事情?還是首輔認為那些苦讀多年的舉子,沒有這個能力為朝廷效力?!”
趙祁慎扯唇一笑,一大頂藐視舉子的帽子就扣到了首輔頭上。
本朝崇文,首輔是天下文人的表率,如若他今天敢攔著不讓加開恩科,那就得聲望盡失。文人清高,但哪個不想入閣拜相,不然寒窗苦讀有什麼意義,擋人仕途與殺人父母沒什麼區別。
趙祁慎悠哉地看首輔那張快能開染房的臉,一時一個色,好不精彩。
他倒要瞧瞧,首輔敢不敢真擋著他的道。
顧錦芙見他果然是反將一軍,抬手摸了摸鼻子。
什麼毒殺,什麼斥責戶部辦事不力,其實都是在為這後頭攬權做鋪墊呢。
毒殺一事讓王府的舊部能回到身邊,戶部就是個跳板,為的是要招才納賢,還在告訴滿朝的大臣。你們可以繼續和朕對著幹,但你們小心點自己的烏紗帽,朕開恩科拉攏人心,自然能培值一心忠君的新人。
到時那些人和你們鬥,有朕提拔,你們就都全滾吧。
顧錦芙把趙祁慎的無賴心思摸得透透的,這就是他慣用的一招,先讓人放鬆警惕,轉頭就又狠又厲的扼住對方脖子。
就好像現在一個字都不敢說的首輔,說什麼都是一腳踩進他挖的坑裡,自己就把自己給埋了。
滿朝詭異的寂靜,連著掌管科舉的禮部尚書都縮成了鵪鶉。
新皇這一招太狠了,堵得他們根本無法接話茬,可謂是無賴到極點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