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五章歸鄉
三年之期彈指一過,在這三年裡趙信經歷了很多,出身寒族的他無法享受九品中正制的所帶來的特權,無法透過世族大家而輕易登上政治舞臺,他只能從底層幹起,去學習和攀登。
他遊歷過江湖,見識了那些“俠客”和“魔頭”刀光劍影的身影,那不是縱橫四海,快意恩仇的理想豪爽,而是提心吊膽,有頭睡覺沒頭起的惶恐,是用兵器極端地剝奪了人的權利,尊嚴和性命的殘酷,乃至於甚至一些原本沒有罪的人也被片面的處以死刑,你爭我奪,卻不知道為了什麼,名利嗎?還是天下第一?以自己的性命來參加這場夢遊般的生活是為了什麼?
這樣的江湖,為何要去憧憬。
然後,他投身軍營本以為能一展抱負,建功立業,但在不斷地征討流寇和山賊的過程中,他意識到很多抗爭的人只是因為饑餓,只是真的走投無路,才會做出這種近乎自尋死路的決定,他們何嘗不明白自己做得不對,是以卵擊石。
但是政府軍仍是動手了,那些手無寸鐵的“暴民”被血腥屠殺,政府解決了這些人的吃飯問題,卻用了最極端的手段。
為了維護社會安定計程車兵和為了尋找活路的百姓,到底誰錯了,到底誰才是正義,趙信陷入了迷茫。
再後來,因為軍功他被遷為低階官吏,他慶幸自己暫時逃離了這個怪圈,可以暫時調整好心態,卻沒想到自己跳入了更離奇的怪圈。
在這裡,他想要做一點簡單的事卻要繞無數彎,他說昧心的話,做昧心的事,他沒有“顯赫”的家族,不會隨那些兼職為官的清流隱士追求什麼無為而治,討論什麼人生哲學,他也不會打鐵,彈琴,酗酒,書法和青白眼,更不會白天放狂和消極避世,他只是想為老百姓做點事,不想他們成為下一個因為溫飽問題而變成刀下游魂的可憐蟲。
他明白“眾人皆醉我獨醒,醒你一個有屁用”的道理,也沒有“不為五鬥米折腰,給我六鬥就可以”的高尚情操,他兢兢業業,周旋於各種勢力,沒錢賄賂上級,那就貪,貪富人的錢賄賂上級再為窮人辦事,他做的事不道德,卻不昧心。
再後來,連續天旱,他不停奔走卻無能無力,在無法在維持這種平衡的情況下,在前途還是百姓的矛盾中,他選擇了後者。
他私自開倉賑糧,觸犯國法,所幸平時和上級關系不錯,幾番打點後只是被貶職為民。
就這樣,他帶著三年的血淚,多數人的扼腕嘆息和少數人的拍手稱快,踏上了回鄉之路,三年的風霜讓他多了一份嚴峻冷酷,少了一份熱血莽撞,他心灰意冷,卻又不放棄希望,不管對錯,他都做了,是時候讓他享受那份只屬於他的溫柔了。
……
風兒輕吹,來自四面八方的人們在官道下為名利奔波著,偶爾會有人注意到趙信,這個面容略顯落魄,但眼裡流光溢彩的男人引起了一些人的猜測,他是劫富濟貧的俠客?低調精幹的達官?風塵僕僕的顯富?
都是,也都不是。
只有趙信最清楚,他現在是一個渴望歸鄉的遊子,一個追尋戀人的普通人。
離故鄉越近,趙信對孟蝶的思念就越猛烈,她的溫柔體貼的語言,含情脈脈的眸子,還有在她身邊的那種踏實感,讓趙信不覺淪陷,他忽然發現自己和祖輩之間差距就是一種無視兒女情懷的英雄氣概。
所謂英雄,也許就是一種為不熟悉的人奮鬥而忽略了親人愛人的“冷血”動物。
……
馬蹄踏在夾雜著小石的山路上,發出輕輕的響聲,趙信遠遠望著,已經隱約看到了村子裡的山探出來的一角,趙信越發急切起來,他已經等不及了,他渴望那個小山村的安寧與平靜。
他似乎可以看到,那個在繽紛秋葉下等待著自己的窈窕身影,那時而期待時而失望的眼神。
他想著,眼前已經出現了當初離別時的那個地方,落葉依舊在飄落,但是那個身影卻不知道哪裡去了。
趙信愣了會,又笑了笑,“蝶兒一定等到氣惱了,無妨,我現在就讓她轉憂為喜。”
趙信想著,突然拍了馬一下,那馬會意,盡力奔跑起來,縱入山村裡面。
但看到的景象卻讓趙信難以置信,廣闊的田地雜草叢生,相互比鄰的房屋也被燒毀,餘火未退的房梁還噼啪的燒著,升起一陣陣嗆人的煙,古樹下的歡笑聲已經不見,取而代之的是斑斑血跡,平日裡活蹦亂跳的孩童們也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。
這樣熟悉的場面讓趙信下意識的脫下包裹著龍膽槍的布料,凝神聽著周圍的動靜,遠處傳來的呵斥聲引起了他的注意,他調轉馬頭,向聲源處跑去。
……
“把糧食都拿出來!”五六個士兵手對著一群蜷縮在角落面如菜色的百姓喝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