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徐管事讓我認住你的臉,我也說句實話。姨娘們如花似玉,雖愛漂亮年輕的身體,只是身體的主人若沒有什麼特別之處,寵愛難以持鮮,所以像你這樣的僕人,來來去去不知凡幾,我都懶得記。徐管事還是要憑些自身的本事,讓這家的主人們真正重用了才是,而非靠枕頭風。今日吹過,明日還吹不吹就難說了。”
夏蘇已非十六七歲的小姑娘,單憑言辭就具有力量。
徐管事立刻退到一邊,給自己兩巴掌,“小的昨夜喝多了,胡言亂語,從今往後再不敢冒犯四小姐。”
這人,倒不蠢笨。
夏蘇不再跟徐管事囉嗦,進到裡屋看昏沉沉睡著的父親,便開啟了窗,在書案上鋪好紙,從書架上挑起顏料。
對外,劉瑋得的是怪病,神志迷糊,記憶混亂,身體乏力,一日之中多昏睡,清醒時常發瘋發狂摔東西,大叫大嚷也讓人聽不明白的話,生活完全不能自理。大夫症斷他不完全是瘋症,而是年久入花叢,酒色沾染過多,以至於六十不到就挖空了身子,腦力衰竭成如此。這種病,無藥可醫,耗時耗銀,只能等死而已。
這種診斷,十分符合劉瑋在人們心中的風流形象,故而也無人懷疑別的可能。
然而夏蘇懷疑,這是爹和劉徹言互相爭鬥而敗下陣的後果。爹要害劉徹言,反過來又被劉徹言所害。橫豎劉府上下都已認劉徹言為一家之主,大夫也是劉徹言找的,爹的病自然由劉徹言來說。
不過,懷疑歸懷疑,沒有證據亦枉然。
徐管事上前來,“小的給四小姐研墨?”
監視爹,也監視她?
夏蘇點頭,剛拿起花青,想著調出草綠,就要再拿藤黃,卻發現顏料架上沒有藤黃,“藤黃用完了?”
徐總管道,“藤黃有毒,不可入口,怕老爺發起癲來放進嘴裡,大公子吩咐撤掉了。小姐要用,小的這就去拿。”
“不用了,花青也可作綠。”怕一下子吃死了人,就挖不出秘密?夏蘇對自己心中所猜又篤定三分。“爹今日醒過了麼?”
徐管事答,“一早醒來用過藥,嚷嚷著累,又睡了。再過半個時辰,就得叫醒他用膳。這會兒小的要去廚房交待今日膳食,不知四小姐會待到幾時?”
“你只管去,我暫不走,今日摹工筆花鳥,會耗不少工夫。”正好清靜。
徐管事道是,退身出去,但一出院子,見戚明背手等著,忙上前行禮,“戚大管事。”
戚明瞥他一眼,“你這張嘴別太貪,小心吃撐死了。”
徐管事知道自己所作所為落在了這位眼裡,一個撲通跪地,“戚大管事饒命。”
戚明哼了哼,“還算你有幾分眼色,聽得進四小姐的話,沒繼續放肆。記住,四小姐到底姓劉,你別自以為是,仗了點女人的寵,就不知道自己老幾。”
徐管事連連說記住了。
“吩咐你手下人,放亮眼珠子,把耳朵豎豎直,老爺跟四小姐若說話,一個字不漏轉述給我。”戚明這才說正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