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乎同時,夏蘇的雙眼眯得極細,彷彿這樣才能看得清楚。
這是一封信,剛寫了抬頭四個字:宇美我兒。
方掌櫃回來了。值夜的夥計在膳房外聽到動靜,鬧半天卻發現是另一個小夥計偷吃,根本虛驚一場。不過,寧可虛驚,不可大意,他還贊值夜夥計機靈。
一推門,方掌櫃感覺一絲悄風,卻只見燭光微搖,想是自己帶了風進屋,遂沒在意,重新坐回桌前寫信。
機靈的夥計可能被掌櫃一誇,有些得意過頭,全然不見身側那片深深淺淺的暗色中,一道更夜的影子滑溜如鼠。倒是在回鋪堂之前,他突發奇想,耍一招回馬槍,舉高燈籠照又照,學張飛哇呀呀作怪腔,園子卻早恢復原樣了。
夏蘇落在涵畫館側牆外,打眼瞧瞧四周,輕悄走回西湖湖畔。離麵攤不遠處,她看到亭中還掛著燈籠,大面鍋冒白氣,卻是有客無主。
客,是獨客,灰衣僕僕,背對涵畫館而坐。
白鬍子老闆上哪兒去了?
夏蘇雖生好奇,並無意近前去看,側身要往楊府的方向走。
“姑娘大半夜挺忙,剛才那碗麵肯定不夠份量,小老兒再請你吃一碗啊。”白鬍子老頭的聲音傳來。
夏蘇渾身一震,不轉身,但轉頭,戒備打量著憑空出現的老頭。好在老頭離她有兩丈遠,若要脫身,應該不難。
“不用。”她盡力讓自己聽上去鎮定。
“不要錢的。”老頭笑呵呵。
她摳門摳自己,又非貪小偏宜之人,然而,心頭忽動,“你和趙青河什麼關係?”只有那傢伙,動不動就笑她小氣。
老頭目暴精光,眼珠子骨碌一轉,就將方圓幾十丈都掃過了一遍,確定無他人,仍謹慎壓低了嗓門,“夏姑娘什麼眼神,掛個白鬍子,便認不出我了?”
夏蘇一言不發。
“上回咱在賊船擱淺的河灘上見過,我姓林。”喜歡跟人猜謎。
夏蘇瞧了瞧老頭的眼氣,終於認了出來,說話那個慢,“林總捕頭。”
“對啦。”老頭一拍腿,“夏姑娘今晚自己行動,怎麼也不知會我一聲?本想早點問你,誰知麵攤生意這麼好,一直來客人,找不到機會說話。”
“林總捕頭想多了,我雖是自己出來的,不過隨處逛逛。”即便對方是官差,夏蘇也無意說實話。
掛了假鬍子的林總捕,扮老相還真是入木三分,一臉褶子皮不知怎麼弄出來的,“夏姑娘見外了,還怕我問你個私闖民宅的罪麼?來,來,隨我吃麵去,再跟我說說你到底有何收穫。”
這人怎麼這樣?夏蘇冷然,“林總捕,杭州這晚又不宵禁,我隨處走走既不犯法也不犯你,又與你不熟,有何話可說?”這就返身要走。
“果然讓趙青河說中,我請不動你。”林總捕見夏蘇定身,更知自己輸定,“夏姑娘,我請不動你,你義兄的面子,總要給吧?瞧見沒,他在我攤上吃麵,你不去,他就會賴我面錢。”
夏蘇再望亭子的背影一眼,早覺得是他,卻不願意承認是他。如果一看背影就能認出那個人來,她豈不是無可救藥了?
“林總捕是在賣面,還是在盯梢?”她心不死。
林總捕不明所以,“當然是盯梢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