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汝可突然覺得,對方要麼是非常高明的騙子,要麼是十足把握的行家。
他猶豫了。
經商這麼多年,什麼樣的人沒見過,但面對這兩個年輕人,他居然沒有把握。
他怕上當受騙,也怕不識珍寶,無論哪一種都會成為笑柄。
“妹妹,走吧。”秋扇一片片收起,趙青河將楊汝可的輾轉心思看得一清二楚,認為今晚到這兒就差不多了。
他沒有任何多餘的話,完全無意說人不識貨,但自信十足。
夏蘇不懂趙青河退而求進的策略,卻想,識不出文徵明的人也不是好買主,一個字不多說,走下亭去。
眼看兩人要轉出他的視線,楊汝可出聲喚道,“敢問這是誰的墨寶?”
趙青河仰頭,好一份閒情逸志,眼中妙趣生輝,笑道,“文徵明仿唐伯虎,楊相公的大侄子還真眼利,這大概是最出色的蘇州片了。”
人走了,笑聲盤旋到伯侄二人的心裡,頓覺悵然若失。
“大伯,此人胡說八道,沒有印章的舊扇畫,明仿唐寅,還說什麼文徵明……”楊琮煜卻見伯父神情大悟,“莫非是真的?”
“文徵明與唐寅是好友,唐寅生活落魄,文徵明時常資助,民間有不少兩人的逸聞趣事。不過……哈哈!”楊汝可笑了起來,直道怪不得怪不得,“我怎麼看都是明四家,只猜唐寅,卻猜不到文徵明仿唐寅。琮煜,你去打聽趙青河的住處,我要再會會他。”
這位徽州大商,掉進了趙青河的網兜裡。
夏蘇還不知道,所以可以搶白趙青河,“真是了不起的買家,鑑賞力——”不知怎麼描述才恰當。
“屁個鑑賞力——”趙青河配合這位妹妹的慢步,“你想這麼說。”
是想那麼說,但夏蘇一臉與粗話無緣的清白麵貌。
“不是,只覺得江南鑑賞名家很便宜,我若在扇面上加個文徵明的偽章,他們才能當真品是真品的話,還需特地花銀子請他們題跋麼?”她沒那麼做,因為想要保持文徵明的原心本意。
“濫竽充數之人總是有的,不過楊汝可若再來找我們,他的名氣大概還算當之無愧。”剛才楊汝可眼中突然一亮,趙青河並未錯過,所以他篤定這把扇子能賣出好價錢。
夏蘇已不在意。
她是船到橋頭則直的性子,對金錢要求也不高。
吳其晗付了《歲寒三友》的最高報酬,給周叔和老梓叔的辛苦錢,自己還能剩一半,夠家裡用一段時日了。
只是這晚,註定不平靜。
兩人沿著園子的蓮塘邊走,才想著要再去哪兒轉看,九曲橋那頭的香樟亭裡發出幾聲女子尖叫。
有人驚喊,“死人哪!”
趙青河看看夏蘇,笑得有點古怪。
夏蘇敢白眼,“笑什麼?”
“妹妹晚上去的地方,似乎容易發生事故,很招災。”趙青河笑這個。
夏蘇想了想,“是你招災吧,每回遇到你的時候,一定會發生事情。而且,死人了啊,我們這麼悠然論著誰的責任,好嗎?”也不看看氣氛。
趙青河走上曲橋,卻發現夏蘇不跟,就退了回來,“妹妹耍兄長玩麼?說得好不正氣,結果卻是讓我一人去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