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驢嘻笑,“欸?蘇娘哪裡會揍人啊?拳頭捏起來,茶杯大小,像團棉花似的。少爺,我瞧您如今很疼蘇娘,莫非——嘿嘿。”
那是你沒被她踹過!趙青河想這麼回一句,但事關男人的尊嚴,沒法說。
那姑娘,慢起來讓人急死,快起來讓人嚇死,要不是他身手敏捷,避重就輕——
不回想了,不回想了。
趙青河改賞大驢毛栗子,“莫非個鬼!疼還是供,你都分不清。家裡如今就靠她掙錢,我不供著她,難道供著你?”
他做事一向有計劃。窮家要富,主要靠疙瘩的,天才的,龜慢妹妹,如同撿寶,可遇不可求;周圍潛伏危險,身邊只留最可信任的人,寧缺勿濫。
男女之情,一見鍾情,日久生情,不管什麼情,他暫不放在心上。至於夏蘇,他得承認,相處下來很舒服,很獨立,很自我,很多秘密,稍稍留神就能看出她一身的孤寂痛楚,但對他的態度十分坦率,喜惡分明,同時也聽得進道理,感覺可以投契。
她和他,有幾分像。看到她,就似看到他的照影。誰會把自己的影子落下呢?尤其還是他,現在想要事事處理得乾淨。所以影子掉了的時候,管一管,帶一帶,如此而已。
到了日頭快落,夏蘇起床出屋,就聽大驢說起興哥兒來過的事。
掃一眼堂屋裡閒坐喝茶的趙青河,她語調不興,“大驢,問問你家少爺,他從哪兒拿得畫匣子?”
大驢覺著怪,他和蘇娘就立在堂屋門外,她說的話,少爺應該聽得清楚,還要他再問少爺,這麼多此一舉?但他不得不聽夏蘇的。
“少爺,您從哪兒拿得畫匣——”
“妹妹別耍大驢玩兒了,有火有氣都衝哥哥來,哥哥滿足你。”趙青河想不起從前,但天生的個性不會變,不怕耍賴,老厚的臉皮。
夏蘇這幾日沒搭理他,只要一看到他那雙手,就有砍掉的衝動。
兄妹,兄妹,認得乾親,又非血親,他竟敢對她動手動腳。
還好那時四周無人,不然不知道會傳出什麼難聽話來。
惡言,殺人不見血,毀清白於無形,她見識得太多,否則為何步履維艱。
趙青河又道,“今後不夾你就是了,跟你說聲對不住。不過為這麼點小事,妹妹難道還要跟兄長斷絕關係麼?”
大驢如壁虎貼門牆,恨沒生一對驢耳朵,聽到“不夾你”三個字,沒明白,但直覺貓膩。
夏蘇可看不出趙青河有對不住的誠意,“再有下回,我就不留情面。”
“妹妹不知自己的模樣很——”好心習慣沉澱,壞心隨便扔扔,趙青河笑道,“妹妹以後膽子大些,不要那麼賊眉鼠目,否則我不夾,也有別人夾你。”
跟這個人說話,萬萬想不到,也有自己被氣到無語的一天。他力氣本就比她大,如今腦子還比她聰明,眼看已是魔高一丈了,她今後的日子豈非難過?
“好吧,天下無不散的筵席。”她對這個家有著眷戀,也是她娘死後,唯一待她真心的地方。
即便窮,他們簡單的純心仍能為她遮風擋雨。
但不一樣的趙青河,從一張白紙突然變成一本撲朔迷離的天書,而她又是節節敗陣,讓一度安適下來的心重新緊張起來。
如果這片屋簷已無法心安,留下就沒有意義。
趙青河的神情未變,但他手裡的杯子落桌時有些重,彷彿敲在聽者心上。
夏蘇一動不動,卻嚇走了大驢。
大驢顯然發現事態嚴重,要去告密。
屋子不暗,夕陽還亮,趙青河起身走來。
他的一步步,彷彿踩脆冰寒,周身肅冷,令瑰麗夕光爭相逃出屋去,連帶著夏蘇,都不自禁往後退了半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