嬴政的確不愛,他似乎生來就不會愛人,對於父親是悵然無愛,對於母親也許最初是有的,只是後來皆化作了怨怒和羞辱,對於扶蘇他看重這位長子,費著心血培養這位長子,但所有人都要排在帝國之後。
“嫪毐”欲亂秦國,他便誅殺所有敢參與叛亂之人,扶蘇若不足以擔當大任那便駐守邊關未得昭永世不得回鹹陽,即便是當年的呂不韋,雖是權謀之心,奇貨可居。
但他還是救了莊襄先王謀算著讓莊襄先王為王,可以說若沒有呂不韋便沒有他的為王,沒有天下統一的可能。
他免去呂不韋相國之職將對方遣發到河南的封地原因有二,一念在呂不韋的功勞,希望對方放權隱世莫要自誤;二此時殺不得,但諸門客大臣集體為呂不韋求情,也更堅定了殺呂不韋之心。
於是後來才有了那封“絕情信”:君與秦究有何功,得封國河南,食十萬戶?君與秦究屬何親,得號仲父?今可率領家屬速徙蜀中,毋得逗留!
局勢相逼再以此信逼迫呂不韋自盡。
他從前在意過的人,即便是親生母親也是滿腔算計,只有那個少女區別於其他人,沒有權謀之心,看著他的眼睛永遠的澄澈溫柔,她為他險些死了不止一次,也死在了最好的時候。
世界萬物不是一成不變,若此時鄭妃還在又怎麼知道不會生了間隙。
和安在他的記憶中還是那個巧笑倩兮、美目盼兮的溫柔少女,在扶蘇的想象中是溫柔的用命去換他的命的好母親。
這麼一想,嬴政更覺得自己生性涼薄,屏風後女子聲音婉轉,琴音更是動人,紫蘭軒中的聞名天下的美人除了紫女還有一個琴師名為弄玉。
韓國最為卓絕的琴姬,曾刺殺姬無夜,後來一直留在紫蘭軒中,有關韓非紫女的過往,嬴政有所耳聞,但並未過多在意。
江湖勢力他更願同化約束,或是親手培植,而非趕盡殺絕,若真要屠滅某一勢力,憑一國之力怎麼可能做不到。
由劍引起的混亂也必因劍結束,朝代江湖、諸子百家需要一個平衡。
屏風後姑娘收琴盈盈站了起來,嬴政看到了她的相貌,不愧是出了名的美人,尤其是那雙眼睛脈脈如水,從骨子裡透出一種寧靜。
紫女、弄玉。
嬴政不知為何想到了韓非,身邊有這樣兩位美人他會喜歡誰?沉穩寬和的長子在他面前意外的健談,總喜歡說些江湖趣事,他記性太好聽過便記得了,紫女似乎對韓非有情。
說起來,嬴政側眸看向了蒙恬,蒙恬何時成親?
現在的小姑娘似乎格外喜歡韓非那些樣俊美的容貌,相比之下蒙恬則太過堅毅,但蒙恬氣度不凡,家世能力地位皆沒什麼可挑剔的,性格更是平和沉穩,怎麼這麼多年還沒有成婚。
蒙恬沉默了片刻,終於問了:“先生?”
嬴政垂眸隨手取了塊點心,動作說不出的賞心悅目,但說出的話卻讓蒙恬臉色大變,因為帝王道:“你何時成親?”
蒙恬盡量穩著聲音,慢慢道:“先生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。”
嬴政想了想說出了最本質的原因:“因為你年紀大了。”
蒙恬:……
這個理由他竟無法辯駁。
陛下不過三十五,他今年已經三十八了。
蒙恬斟酌著用詞,正要開口卻有人笑吟吟道:“的確是這樣。”
弄玉琴音一頓,抬頭時帶了真誠溫暖的微笑。
進來的人正是章邯、紫女以及韓非另外還有一位少女隱秘衛,他記得她的名字,至於叫什麼不提也罷。
紫蘭軒裝修華美風雅,有花有草山水屏風,數盞燈火溫柔映照著大廳,白衣男子回首,他的眉目籠罩在燈火之下,朦朧而不真實,現在的容貌是平平無奇,但那雙眼睛,那是再高明的易容都無法改變的。
漆黑深沉,深到可以泯滅一切光,如同望不盡的深淵,望一眼就要沉淪。
這雙眼睛瞬間為這張平凡的臉平添了說不出的魅力。
章邯和隱秘衛少女立刻要彎腰行禮,他們敬重效忠的永遠只是這一個人,但被帝王的目光阻止。
“難得來到紫蘭軒,先坐下好好聽一曲。”
章邯和隱秘衛少女略一猶豫,韓非已邁步走了過去,“我雖是這裡的客人,弄玉的琴聲卻也是難得聽到,自然不能錯過。”
他這話沒有刻意壓低,弄玉笑意更多,目光淺淺看過白衣男子,紫蘭軒中來往的權貴有許多,或者說與韓非來往的權貴有很多,但這位卻是從未見過。
但這與她並無關系,來這裡的人誰的身份她都不好奇。
於是輕輕一笑,淡然低頭撫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