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來月族夏深,白日裡開始有了高高低低的蟬鳴奏曲,日光也越發毒辣,正午時分的泥路哄哄熱氣燻人,家家戶戶避這灼熱唯恐不及,只是今日這一絲人氣也無的路上卻出現了一個傴僂身影,緩緩地走近了應琰的屋子。
小黑正蜷在簷下的陰處打盹,聽見來人,眼睛都沒睜開卻喵了一聲,正是另人睏倦的午後。
篤篤篤。
應琰正準備脫了外袍午憩,聽見敲門聲,又披了回去,幾步上前開啟了門。
“族長?”應琰有些意外,請族長進了屋子,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今日的族長看起來蒼老許多。
“應大人。”族長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氣弱。
應琰遞了一碗茶水,“您先喝口水。”
族長擺擺手,“我今日來是有事要求應大人。”
應琰看著族長的鄭重神色,臉色也變得凝重,“您說。”
“求應大人帶牛陶離開月族,越遠越好。”
應琰聽完以後,良久沒有作聲。
一室中只餘輕輕的呼吸聲。
“為何。”應琰吐出兩字。
族長心中千言萬語,卻不知從哪裡開始說起,剛要出聲卻是喉頭一哽。“老頭子我這輩子要到頭啦,再保不住月族了。”
族長將一切來龍去脈細細向應琰道來。
自年前族長知曉自己患病開始,他便始終在尋找著月族的下一任族長。只嘆如今月族的青年大多外出謀生,自己的兒孫又無人願意出任。
是啊,以月族這樣,前有周邊部族虎視眈眈,後有朝廷施壓的兩難處境,哪裡有這麼容易能找出這樣一個願意也有能力擔此重任的人呢。
應琰曾向他談起過月族如今夾縫求生的狀況,他是心裡又何嘗不清楚,月族在這樣兩方的夾擊中,只有兩種可能:一是月族最終被周邊部族吞併,二是月族完全投靠朝廷。這兩種結局都意味著月族將不複存在。
然而在沒有其他繼任者的條件下,族長只能選擇傷害程度更低的後者。
族長交給應琰一封信,“這上面蓋著月族族印,你把它和月陶一同交給皇帝官人,月族從此就……不再……了。”說到最後族長已經哽塞到說不下去了。
應琰握住了族長的雙手,族長的雙手在微微發顫,“太快了,真是太快了啊……應大人你說,這日子啊,怎麼就過得這麼快呢。”
應琰望著族長渾濁發紅的雙眼,心中酸澀,“族長莫急,京中有我相熟的大夫,醫術精湛……”他未講完,族長卻示意他不用繼續說了。
“已經撐了好些日子了,留不住留不得了。只是我心裡頭還有牛陶丫頭放心不下,請應大人一定要圓了老頭這個心願。”
應琰閉了眼深深嘆息,“她哪裡會肯走啊。”
族長搖了搖頭,“這孩子重情,她要是留在月族,日後……定是會沖動犯事。”
應琰不言語地看著族長好一會兒,然後握緊了族長的雙手,道,“定不負所託。”
交代完這件事,族長放下了心中一塊石頭,他沉沉吐了一口氣,似贊似嘆,“你們的皇帝真是厲害啊。”
他謝絕了應琰相送,轉身前只留下一句“越快越好”,便一個人緩緩地離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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