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著一聲打板, 文靜拎著一個頭盔蹬蹬跑下樓。顧情長隨手就套了件連衣裙,緊跟著她的腳後跟追來,嘴裡急.促地喊道:“小悅!小悅!”神色忐忑惶恐。
升降機隨著兩人在走廊你追我趕的動作快速移動,攝影師的鏡頭死死追著兩人的背影。顧情長的短發已經提前噴濕, 一縷一縷地黏在前額, 發梢水滴直往下落,肩膀後背已經暈濕一片。
龍悅沒有停下腳步聽左婉婉的解釋。
她害怕自己一停下來, 內心壓抑的惡意就會像火山一樣噴湧而出。
那樣太難看了。
她掏出電動車鑰匙, 戴上頭盔,長腿利索地跨上電動車。
左婉婉的手剛要碰到她, 龍悅就一擰車把, 車飛快地跑出去。
左婉婉想也沒想,立刻追在車後面跑起來。
腳上的拖鞋太滑, 在追趕中被甩了出去。她就光著腳一步一步踩在尖銳的路面上。
“小悅,小悅,我腳疼!”她一邊喊著, 眼淚就滾滾而下。聲音虛弱地在風中消散。
從小她就是龍悅的跟屁蟲,龍悅去哪她就跟著去哪,就害怕龍悅把她一個人丟下。
好像多年的噩夢終於成真,夢見她又被人鎖進暗無天日的櫃子裡。
望著越來越遙遠的人和車,她激烈地抽噎起來,揪著胸口的衣服,一顆心抽疼抽疼,連小拇指都在發抖。
龍家和左家是住在同一棟樓裡的鄰居, 龍悅和左婉婉是樓裡唯二同齡的兩個女孩。區別是龍家有錢,而左家日子過得緊巴巴的,龍悅是學霸,而左婉婉是吊車尾的學渣。
龍悅的父母雖然不管她,但她從不缺錢花,而左婉婉的父母整天鬧得雞犬不寧、吵架打架,甚至互毆,就是不離婚,打孩子更是家常便飯。左婉婉總是跑到龍家躲起來,龍悅也總是一個人在家,她會大方地開門收留她,兩個小女孩一起玩龍悅的玩具、吃龍悅的零食。
龍悅和龍悅的家,是左婉婉年幼時唯一的避風港。不管在家還是在學校,左婉婉總是默默跟在龍悅身後,直到龍悅考上重點高中,跟著離婚的母親離開了那棟樓。
左婉婉的父母也離婚了,但不一樣的是她被自己的母親像累贅一樣拋棄了,別無選擇只能繼續呆在那棟老樓裡,上著一所普通高中,每日回家面對那個總是喝得醉醺醺就拿她出氣的可憐蟲一樣的父親。
從這之後的許多年裡,左婉婉時常做噩夢,就算她已經長大成人離開那棟牢籠般的老樓,她依舊時常夢見自己被鎖在黑魆魆的櫃子裡,無論她怎麼哭著喊著都沒用,沒有人會來救她。直到天亮鬧鐘把她叫醒。她大汗淋漓地醒來,把頭埋進被窩裡低聲抽泣。
左婉婉意識到如果今晚她不能追上龍悅,她就會永遠失去她。
不!不可以!不可以這樣!
她更用力地跑起來,赤.裸的腳底一次一次刮過粗糲的路面,她就像腳踩在尖刀上的美人魚,落地的每一步都鑽心刺疼。
也許是流血了吧,但她整個人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覺。
眼淚一刻不停地從眼眶滾落,猶如心裡漏了一個黑洞,她嘴裡喃喃地叫著:“小悅!小悅!”
下一刻身形趔趄,兩腳一軟跌倒在路面。
顧情長撲倒在劇組準備的墊子上,化妝師連忙過去幫顧情長弄好雙腳的傷痕特效妝。
顧情長擺好姿勢,確認無誤,鏡頭重新開始,飛快往下繼續,定格在傷痕斑斑的雙腳上,鮮紅的傷口出現在雪白的肌膚上尤其刺目。
她用沾血和塵土的雙手抹了把臉上的淚痕,又站了起來,繼續一邊追一邊喊著:“小悅!小悅!”
龍悅從後視鏡看到左婉婉追了過來,她知道她摔倒了又爬起來,還在繼續追著她跑。
就像曾經那個身高比同齡人矮很多、一臉營養不.良的四五歲小女孩,總是追在她身後,怯生生地喊著:“小悅,小悅,等等我,等等我!”
到底是為什麼?她們的關系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?看著左婉婉哭,她比她更想哭,卻哭不出來了。
一座城要被攻破永遠是從內部的混亂開始的,她和向映彤的關系如果足夠堅固,就是再來一百個左婉婉都不會改變。她不介意這一點,但她介意那個人為什麼是左婉婉。
龍悅的車速漸漸慢了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