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說鶯兒當下也不知該怎麼做才好,只得先就先上了馬車,一路就往賈琮住處而去。
京城極大,窮富相聚而居。
薛府如今敗落了,所居之處不過是在內外貧富交界處,薛蝌住的地方更是偏僻了些。
如今賈琮貴氣難擋,他住的宅子又是皇上特意賜下來的,距離皇宮極近。能在這好地方有一所宅子的,滿京城也是屈指可數。
因此從薛蝌住處到賈琮的宅子甚遠。
偏那馬車才走了不多時功夫,漫天的大雪便紛紛揚揚灑落下來。
幸虧此時天冷,京城大街上處處無人,拉車的幾匹駿馬這才敢撒開了性子一路狂奔。
即便如此,等那馬車好容易到了內城城門口的時候,天色也已經是大黑了。
內城城門此時卻不許馬車入城,只能下馬而行。
不得已,鶯兒只得跳下馬車一個人孤零零進了內城。好在她出來的時候薛蝌已經細細交待過了:
你只瞧著那巍峨皇宮走就是,總是那裡住的人不多,賈琮的宅子就在距離皇宮最近的那衚衕兒裡,很是好找。
只是薛蝌並未想到今天能下這麼大的雪,就連那氣勢磅礴的皇宮也盡數被大雪掩埋,鶯兒只能依稀瞧見遠遠幾處接天高翹的飛簷,想必那裡便是皇宮了。
果然內城的景緻與外出大大不同,這裡的高樓大廈雖說更加的氣派不凡卻都具遺世獨立之姿,每一處宅子都極高大,卻又相距甚遠。
鶯兒冒著大雪,腦子裡拼命回想起薛蝌交待的話,磕磕絆絆在大雪中躑躅而行。
好在內城住宅甚少,她居然也連猜帶蒙找到了賈琮的住處。
眼望著面前那一處極優雅別緻的院落,再瞧瞧掛在飛簷斗拱之下、上頭寫了兩個大大的‘賈’字的宅院兒,鶯兒一時更加猶豫起來,渾然不知該不該敲門。
此刻雪下得更大了,撲簌簌把天地都連在了一起。鶯兒此刻雖然就站在賈琮宅子門前,可這一處宅子竟然被驚天的風雪籠罩得嚴絲合縫兒,除了眼前硃紅漆就、黃銅釘閃閃發光的大門,別處竟然一點兒也瞧不通透,不知其高低也瞧不見其大小。
鶯兒猶豫了許久,眼見天色越黑,風雪越來越大,她終於還是強忍著滿心的忐忑敲開了院門。
因著風雪太大,又正是吃晚飯的時辰,院子裡的諸位婆子偏偏是等她敲了許久的門才聽見了敲門聲。
待得一個婆子冒著下得發瘋一樣的大雪來開了院門時,苦候許久的鶯兒心早就涼透了。
她一心裡只想著如今賈琮富貴以極,恐怕是不大能瞧得起像她們這樣的窮親戚了。
如此一想,她一時又是自卑又是自憐,更是暗暗懊悔不該就這麼一頭扎到這貴人圈子裡來求人的。
恰這時候院門兒就開了,那前來開門的婆子一眼瞧見了呆站在大門外,早就變成了雪人兒的鶯兒登時就吃了一驚,忙就問道:“你是誰,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麼,怎麼這麼大雪的天就來了?”
鶯兒此時羞愧至極,本待扭頭就走的,可再一想到自己若是就這麼一回頭,恐怕就再無生路了。
迫不得已,那鶯兒也只能強忍著滿心的羞臊,硬起早就凍得僵硬的臉皮哆哆嗦嗦回道:“媽媽……媽媽……我是……我是薛家……薛寶釵……姑娘跟前的……跟前的鶯兒……”
她本來就含羞帶愧,說話的聲音未免就小了些個,偏生此刻風雪聲又大,那婆子又連問了數遍才聽清楚了,忙就回她道:“好,你先等著,我這就進去回少爺和各位姑娘們去。”
此時風雪聲勢愈加駭人,天地間寒風刺骨,直錐人心,鶯兒卻只覺臉皮臊得通紅,一陣陣刺痛直往骨頭縫兒裡鑽。
羞臊的淚水奪眶而出,可那眼淚還不曾滑落到臉龐便凝結在了睫毛上。
若不是事關生死,鶯兒決計不願意在這裡忍受這般羞恥。
實則這所有的事情並沒什麼異樣:
她來找賈琮,看門的叫她稍等一下,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。只是如今鶯兒境況窘迫,薛家如今又敗落得越發不像樣兒,是鶯兒她不免因此太過敏感、太過焦慮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