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夜裡一場驚魂,襲人倒是看透了自己的命運,傷心到極處反倒也放開了。
既然榮國府不是她的歸宿,寶玉也與她往後並無關聯,襲人也就不再惦念,渾身輕鬆。
第二日一大早,怡紅院裡一片冷清,就連廊下掛的十數個鳥籠子都靜悄悄的,十數羽各色鳥兒凍得瑟瑟發抖,幾乎要僵了。
如今連人還顧不住呢,誰還有心思管理它們?
有一個鳥籠子的門兒半開著,裡頭卻是空了。想必是那隻聰明的鳥兒自己啄開了鳥籠子自行投奔前程去了。
這個自然更是無人在意的。
日頭才將將露出一角。連它的顏色都是一片慘淡,蒼白無力。雖然也有光照耀著世間萬物,可那光也是蒼白無力,都是極冷的光,照得人反倒是越覺寒冷了。
院子裡更是一片狼藉,花花草草都枯敗了卻無人打理。枯枝爛葉四處橫曳,枯黃髮黑的杆子上鋪了厚厚一層白霜。
院子當中的水池更是骯髒的叫人看不下眼去,原本清澈的一池子水只剩下不多個底子,水混濁不堪,裡頭還落了無數的枯葉,慘不忍睹。
最叫人驚訝的是那幾對鴛鴦居然還在,都哆哆嗦嗦地擠在一起,相互依偎著取暖。
院子裡一片破敗之色,屋子裡倒還算是清爽整潔,處處都擦拭得微微發光。唯一叫人難忍的就是屋子裡太過寒冷,那些個陳設都像是結了一層冰似的,發著清冷的幽幽的微光。
襲人昨夜睡得早,這個時候已經醒來了,只是捂著被窩不肯起。
她睡在外間,裡頭寶玉倒是起來了,正披著被子緊靠在窗戶底下,藉著窗外的微光念書。
唸的什麼書啊,又是在唸佛經罷了。
聽著他輕聲叨叨咕咕地念經,外頭襲人聽了忍不住冷笑:“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來?既然今日決意要做得道高僧,當日又來招惹她做什麼?害得她痴心妄想了快一輩子,如今倒是說罷手就罷手了!”
“什麼東西!”
襲人憤恨,忍不住在心裡抱怨偷罵起來。
“佛曰……無心……”
寶玉依舊在嘮叨個不停,聽得襲人頭疼,索性矇住了頭,接著又想睡。
頭有些昏昏沉沉的,滿身也是痠痛。
醒過來的襲人渾身都不舒服,畢竟昨天夜裡在冷水裡泡了不知多久,再上了岸被冷風一吹,如今她還能活著已經是謝天謝地了。
昨兒個夜裡估摸著是麝月在裡間兒陪著寶玉,可現在卻不聞動靜兒,就連秋紋這丫頭也不知跑哪裡去了,屋子裡如今除了寶玉嘀嘀咕咕外,再無一絲動靜兒。
前些個日子王夫人發瘋,把怡紅院上上下下二十來個丫鬟婆子倒攆了一多半兒出去,如今院子裡統共也沒剩下幾個人,這院子裡越發就顯得冷清了。
管她呢,愛攆誰就攆吧。如今反正都是要出去的,不過是早幾天遲幾天罷了,難不成這賈府還真能安然無恙?e如今連王家、史家都倒了,薛家如今也是名存實亡,賈家有能撐多久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