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了麝月、秋紋一番勸慰,襲人不由得就深深嘆了口氣,扭頭向寶玉看去:卻見寶玉依舊是一臉古井無波,死水般低頭凝望攤在桌子上的一本經書,雙唇微動,也不知在唸叨些個什麼。
平生頭一次,襲人對無比佛祖怨念萬分。她不知這世上好端端地要佛祖做什麼。
佛祖到底能做什麼?
為億萬眾生超脫得快樂麼?
哪裡來的快樂?
除了叫她心碎,除了把她這一生的期盼打得粉碎,好能有什麼?
瞧著寶玉唸經時那股子畢恭畢敬、小心翼翼的模樣,襲人說不出的心煩意亂。
只要能把原來那個寶玉還她,她寧願毀去世上所有的寺院,情願身入地獄,情願永世不得超生!
可如今這樣算什麼呢,寶玉倒是活生生在眼前,可他的魂靈早就死了,亦或是被佛祖帶走了,更亦或是被黛玉那個小狐狸精帶走了……
想到這裡,她又不由得萬分埋怨起王夫人來:
不就是個林黛玉麼,就那麼容不下?
早知今日還不如就許了這麼婚事,痛痛快快讓寶玉娶了黛玉,哪裡還有這許多麻煩事兒?
您老人家若只是喜歡薛寶釵,那也沒什麼,一股腦都給了寶玉就是,就她們兩人的脾性,難道還怕日後打得不可開交不成?
如今可好,生生把個林黛玉逼出了賈府,弄得個寶玉也成天失魂落魄,活死人一樣!
這又圖的是什麼?
微光點點,晨曦點點滲透入窗,一點日光恰巧落在寶玉唇邊。那唇依舊如往日一般嬌嫩,那面依舊如往日般白皙,可魂兒呢,他的魂兒哪裡去了?
如今每日空對著一副軀殼又有什麼意味?
襲人越想越覺刺心,不由得眼淚婆娑。
旁邊秋紋和麝月一眼瞧見了也都是低頭不語。襲人的苦悶她們怎會不知?
秋紋見屋子裡死氣沉沉,悶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來,當即強自一笑便小聲兒說道:“姐姐,你們可聽說過晴雯的事兒麼?”
襲人依舊低頭垂淚,恍若不聞。
麝月卻瞪了她一眼,微微搖了搖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