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給她們留紙條。”她提筆寫下一行字,用杯子壓在桌上,屋裡留了盞燈後與燕歷鈞一起離開。
夜裡的山林有些駭人,但居住多年,冉莘並不害怕,有燕歷鈞跟在身後,心更定。走著熟悉的路,他們往狼窟前進,一路上,為了助她壯膽,燕歷鈞不停說話。
“這裡的生活好嗎?”
“不差。來到這裡,我才曉得,女人不是隻能琴棋書畫、柴米油鹽醬醋茶。”
“學縫屍體,很驕傲?”
“至少能夠證明生命有價值。”
燕歷鈞輕笑。
冉莘道:“你在嘲笑我。”
“不對,我在同意你。”
“言不由衷。”她記得,他有多看不起自己。
“是真的。記不記得欣兒?”
“皇帝最寵愛的公主。”當然記得,不久前才見過一面,她不認得自己,冉莘卻記得她。
“以前我以為她出來撒嬌耍賴。沒有旁的本事。可霍驥之後,猜猜她做了什麼?”
“她成為冀州傳奇、大燕第一富商,她是第一個申請制船、進行海外貿易的商人。”
“這麼清楚?”
“是。”
“離開師父後,我在冀州住兩年,‘吳夫人’的傳奇,就連幾歲小兒也能說上幾句。幾個月前,吳府發生一宗命案,阮阮和‘吳夫人’僱我過去驗屍。”
“那次我在啊,怎麼沒看見你?”
“我們擦身而過,你沒注意。”
“所以你注意到我了。”
“堂堂肅莊王,何等氣勢,想不注意都困難。”
“為什麼不叫我?”
“叫你做什麼?”
一句話,說得他無語。對啊,叫他做什麼?面對一個害了自己、卻無法討回公道的“敵人”,躲都來不及,還叫喚?瘋了嗎?
燕歷鈞聲音微沉,道:“你終究是怨了我。”
停下腳步,輕輕轉身,她對上他的眼。
天已經全黑了,靠著目光,她只能模模糊糊看見他的身影,卻看不清楚他的表情,他不同,他能夠把她每個表情看得清清楚楚、仔仔細細。
“我是認真的,對你,我不曾怨過。”不管是那件意外,或者童年時期的欺負,她就是無法對他發脾氣,無法記恨於他,問她為什麼,她也不知。
“如果不是我,你現在會是安享榮華的太子妃。”
“我在縫屍體的時候,死者的亡靈常會停在我身邊,同我訴說一生經歷,他們說人生、談遺憾,從他們的話裡,我認知到不管是喜怒哀樂、痛苦委屈,只要經過一段時日沉澱,都會變得雲淡風輕。”
“既然如此,何必糾結計較,何必為那段拼盡喜怒哀樂?終究會過去的呀!”
“我不懂朝政黨爭,卻也明白在那件事裡頭,你和我一樣都是受害者,差別是,我能大呼冤枉、博得同情,你卻只能含恨吞下,認真說來,你比我更委屈。”
一隻巨手掐住他的知覺,讓他疼得說不出話。
竟然是她?竟然是她看見他的委屈。所有人都把帳算在他頭上,只有受害最深的她,知道他不平。
沖動再起,他把她抱進懷裡,頭擱在她的肩膀上,固勢地不肯鬆手。
男女七歲不同席,何況這麼親密?但他顫抖的身子,讓她窺見什麼秘密似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