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明把客人送出門,就急忙轉身回到桌邊收拾碗筷,猛然發現客人的“大哥大”落在椅子上,他慌忙拿起“大哥大”,跑到門外去追客人,可是這一班人已推推搡搡、東倒西歪地上了一輛“黃面的”,成明未喊出聲來,“黃面的”已疾馳而去。
“反正是老闆的熟客,明天跟老闆說,讓老闆把‘大哥大’還給人家吧!”成明邊想邊回到小餐館,關好了大門,把“大哥大”放進櫃子的抽屜裡,繼續忙起來。
老闆早已不見了人影,剛才給他那幫他的朋友炒了幾個菜,就匆匆帶著老闆娘,高高興興地走了,說是去參加老鄉聚會。
在省城,這一家算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餐館了,小到一天只能開幾桌飯,年輕小夫妻二人,僱個了小夥計,是“一僕二主”典型的家庭式小飯店。老闆對成明很放心,小夥子自從去年高考落選就獨自到省城來到這兒,當時老闆缺人手,見成明無依無靠來省城討生活,就收留了他。漸漸地覺得成明做人實誠,有能力,也能吃苦,雖然飯店小,顧客也不多,但成明幹起活來,很認真,很賣力,吃住在店裡,天天把樓上兩個包廂、樓下小餐廳,都收拾得很幹幹淨淨,深得老闆、老闆娘賞識,新老顧客喜愛。
成明,1991年的高考落榜生,1米75個子,國字臉,濃眉大眼,黝黑的面板,齊刷刷的短發,除了有點陽光,在小縣城,父母是普通工人,他無一點優勢,待業是他這個落榜生的正常待遇,但成明想出來闖蕩,想學一門技藝,一門一生都受益的技藝。
成明來到了省城,舉目無親,在街頭露宿兩個晚上後,才找到這個小餐館,機緣巧合,被開小餐館的夫婦收留下來,算是有個解決吃飯、住宿的地方。
省城距離成明家的小縣城,有一百多公裡,說遠也不遠,近也不近,春節成明沒有回家,沒有給父母打過電話,也沒有給家裡寄錢,去年9月份從家裡出來的時候,他就告訴父母,到外面去學門手藝才回來,雖然父母一百個不願意,最後還是拗不過,只好同意,再三叮囑,出門在外一定要吃飽肚子,千萬不能幹壞事如今一晃已經是六、七個月過去,他前幾天寫了一封信,想告訴父母,自己先攢點錢,然後再學門技藝,能夠養活自己的技藝因為這幾天小餐館裡忙,還沒有時間到郵局去寄信。
這一片街區,聚集了好幾家小餐館,都是夫妻、或者兄弟姐妹開的,大都是家鄉菜,城市人很喜愛。為了方便,也為了省錢,小餐館的樓上包廂,晚上就成了小夥計休息的場所了。成明也是這樣,他收拾好碗筷,就來到樓上,躺在自己天天晚上都要搭建的簡易木床上,打算明天跟老闆請假到郵局寄信,還打算看看就聳立在附近的省政府,聽說大門口有軍人站崗,挺威嚴的,對來自小縣城的他來說,也見見世面,一想到“見見世面”,成明想起了客人落下的“大哥大”,就匆忙下樓拿來客人的“大哥大”回到床上。
“我也來見見世面呀!”成明很激動,趴在床上,把“大哥大”放在床前的椅子上,左看看,右瞧瞧。
“這個像塊磚頭的東西,真能打電話?”成明仔細琢磨著,半塊磚頭大小,頂了個天線,上面有個顯示屏,下面是數字鍵盤,跟電話機不太一樣,也沒有電話線連線,比電話機小,精緻,聽老闆說,這是“大哥大”,像電話機一樣,能打電話成明把“大哥大”握在手裡,掂量掂量,像客人一樣放在耳邊聽聽,這就是“大哥大”?就是無線的,人隨身攜帶,隨時隨地都能打電話、接電話的“行動電話”?成明會心地笑笑。
成明學著客人的樣子,用手在“大哥大”的數字鍵盤上按來按去,可是螢幕上總是顯示“密碼不對”。
“還要密碼呀,好高階哦!”成明自言自語。
打不開“大哥大”,成明索性把它放在一邊,豎放怕倒下摔壞,就平放在椅子上,準備脫衣睡覺了。
也許是好奇心,成明又趴在床上,兩隻手胡亂地在“大哥大”上按,想找到密碼,隨便打個電話也算“嘗嘗鮮”。
突然,“大哥大”晃動起來,椅子晃動起來,床也晃動起來,房子好像也晃動起來,外面風聲大作,雷電交加,感覺地動山搖成明莫名其妙,嚇得只哆嗦,慌忙套上鞋,抱著被單,連滾帶爬,向樓梯口沖去,也許樓梯口太暗了,也許是自己太過於緊張,成明被被單絆了一下,另一腳踏空臺階,從二樓滾向一樓
當成明蘇醒過來,睜開眼睛的時候,天是亮的,天上沒有一絲雲,陽光照在自己身上、臉上,沒有春天陽光的溫暖,一眼望去,也沒有往日刺眼,周圍靜悄悄的,寂靜得成明能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。
“這是什麼地方?這裡我從來沒有來過呀!”成明若有所思的,自言自語說道。
他渾身上下看了看自己,白色的襯衫外套開司米毛背心,淺灰色的牛仔褲,還是穿著運動鞋,只是當時慌張,沒有來得及繫好鞋帶——成明又看看身邊,是枯萎的荒草,不見嫩芽,沒有一點春天的氣息,成明出生在農村,長期生活在小縣城裡,對春天的到來,尤為敏感,前些天,給小餐館的幾個小花盆整理時,成明特地把剛長起來的野草除掉,現在都已經是三月了,春風在吹過了江淮大地,雖然呆在省城,早已感覺到春天的氣息,小餐館門前的幾棵柳樹,已經綠成一片,在春風中搖曳著。來小餐館吃飯的顧客,有的都悄悄地換上春裝了——而這裡好像不是春天,有點像初冬,太陽沒有熱量,微風夾雜寒意,到處是荒涼的景象。
遠處的山脈,層巒疊嶂,沒有主峰,但略顯巍峨。幾只鳥從頭頂匆匆飛過,才感覺到這裡有生機。
轉過頭來,成明看看前面是水,藍藍的,一望無際,好像是大海,但沒有看見一條船,哪怕是一條小船
成明感覺在夢裡,使勁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臉,很痛,又揪了一下自己的大腿,也很痛,揉揉眼睛“不是夢裡!這裡是在海邊?也有可能是在湖邊?還是”成明又自言自語說道,越來越發恐懼,甚至有些詫異,緊張了。
他站起來,理理衣服,繫好鞋帶,在小飯店闖蕩半年多,他已不再是剛出校門的落榜生了,遇事冷靜,仔細考慮,勇敢面對——成明給自己打打氣,似乎成長了很多。
他環顧了一下四周,自己在一個平緩的坡上,面前確實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大海,一輪紅日已經升起,右邊是樹林,也許是城市的郊區吧,成明心想。
成明稍稍平靜下來,清楚地記得睜眼之前是在小飯店裡,當時趴在床上,想見見世面,便隨意在“大哥大”上按數字鍵,輸密碼,怎麼“大哥大”晃動,感覺床在動,房子也在晃動,窗外雷鳴電閃,風雨大作,像傳說中的地震似的,非常恐怖!當時抱著被單慌裡慌張地跑,在樓道口摔了一跤——醒來怎麼就在這裡,好像是海邊呢?
“不對呀,是不是錯覺?”成明拍拍腦袋,提了提精神。
“被單!”成明忽然叫起來,他猛然想起當時他慌裡慌張抱了被單,就往樓梯道口沖過去的。成明低頭尋找,沒有看見被單,卻發現一床厚厚的毛毯。
“這是誰的毛毯呀?”成明吃驚地問道。
“誰把我裹進毛毯裡呢?”成明有些迷惑,清楚的記得自己從樓梯上滾下時,抱的是被單呀,也許是腳踩到被單,絆了一腳,摔跤倒地就什麼都不知道了。
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?”成明四周看看,也不見一個人影,“難道自己是被綁架來的,這毛毯”
太陽漸漸升起,仍然沒有一絲溫暖,一陣微風,還是感覺幾分寒意襲來,面前的水面也沒有什麼浪花。成明定定神,不管是被壞人抓來的,還是被海水沖到這裡,一定要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冷不丁他看見地上有塊氈子,才想起來剛才自己是裹在氈子裡的,春天的夜晚還是很冷的。
成明索性躺下來,他躺在毛毯上,仰望天空,他想好好安靜下來,重新理理自己的思緒,一個人好端端的在省城,在一個城市的中心,在一個小餐館裡,躺在床上,竟然一夜之間,不知不覺地、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,醒來就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,什麼人也沒有,卻被一條毛毯裹著
“啊!”
“啊!”
突然,成明蹦起來,狠狠地對天吼了兩下。他像在發洩,又像是給自己打氣,更像是為了擺脫恐懼。
“有人嗎?”
“有人沒有?”
成明有些歇斯底裡,大聲地吼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