農家大院熱鬧非凡,上至官府公差老爺,下至百姓傭人,加上農家親朋好友,將數百張大圓桌坐的滿滿。農家也甚客道,來的賓客無論貧富,不管親也不親,只要是客人隨的份子錢,一概只是在紅紙包上剪下個小角,便原封不動還給客人。這樣一來,那些熟也不熟的,甚至是偶然攀談過得,也都乘此良機和農家套上近乎。農夫人一看客人甚是擁擠,只得另開百十來席,這前前後後共擺下八百六十八個大桌。
前院的客人歡喜暢談,屋裡的農承伯卻著急的團團轉,只聽他說道“秋兒,不是大伯不信你。你看你四叔是不是路上又出了什麼叉子,這都快到吉時了,怎麼還不見人來。我們要不要派人去催催”。
農秋兒和身旁的農夫人相視一眼,俏麗的瓜子臉兒綻出一絲笑容道“我的好大伯,您都問了八百回了”說完,做了個八的手勢,然後站起身來,修長的身軀移到農承伯跟前,用纖細的玉指將農承伯按在椅子上笑道“您就好生坐會,四叔他現在八成過了羊子巷了,不出半盞茶的功夫他準能到家”。
農承伯卻哪裡坐得住,這屁股還沒坐熱,又見他站了起來,也不說話,只是一個勁在屋裡走來走去。農夫人笑道“我說老爺,你咋不出去陪陪客人哩”。語氣之中略帶挖苦。
農承伯心裡正著急,聽了農夫人的話哪裡還有好氣,氣憤說道“你們就是不當家不知當家的難哩,我一出去他們不是個個又要纏上我問東問西。難道讓我告訴他們新郎官還不在哪裡麼”。說完雙手一攤,顯出一副很是無奈的樣子。
農夫人心想:人家秋兒都跟你說了無數遍了,說:馬上就到,馬上就到。你卻偏偏疑心生暗鬼,不相信人。想到這裡不禁白了一眼農承伯,嘴上卻說道“你怕客人問你,那你就好生在屋裡坐著不成麼?在我眼前晃來晃去,眼都讓你弄花了”。
農承伯一臉責備的說道“眼花總比我心愁的好,看你們個個跟沒事人似的”。只見農夫人和農秋兒相視一笑,也不在搭話。
就在這時,房門‘突’地一聲被人一腳踹開了,只聽得來人厲聲喝道“農秋兒,你這妮子。。。”話還未說完,來人看到屋裡的農承伯正吹鬍子瞪眼睛盯著自己,後邊原本要罵人的話硬生生地給嚥了回去。也不敢和農承伯目光對視,斜著個身子扭扭捏捏挪進屋中。眾人見狀,不禁好笑,只聽得農夫人呵呵笑道“老鼠見到貓,老鼠見到貓”。
農承伯見到農老四,大鬆了口氣,也不理睬他。聽到農夫人甚麼‘老鼠見到貓’瞪了農夫人一眼,轉眼間臉上一臉歡喜,笑嘻嘻地對杏兒道“走,同大外公去招呼客人去”。說完牽著杏兒的手,杏兒跟著農承伯蹦蹦跳跳出前院去了。眾人見農承伯出去,再也忍不住呵呵大笑起來。
農秋兒笑罵道“你還長大了是吧,還你這妮子我這小妮子”。說完,伸出小手一把揪住農老四的耳朵道“我叫你到處廝混”。
農老四隻覺得耳朵火辣辣地痛,嗷嗷叫道“掉了掉了”。農秋兒輕輕敲了下農老四的腦袋,松開了手。農老四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紅彤彤的耳朵,一臉委屈地說道“嫂娘你看,她把我耳朵都捏紅了”。
農夫人也跟著笑罵道“活該你這賊廝,要是沒人降得住你,你還真捅破天去”。
農老四也不答話,只見他被農秋兒一把按在椅子上。農秋兒道“你給我坐好來”說完,親自給農老四打扮起來。
不一會兒,農老四便被收拾的喜慶。只聽得農秋兒笑道“哎喲,看我們農四爺這副英俊模樣,看得我心裡都直癢癢”。農老四啐了一口道“去去去,莫來廝笑我”。
農夫人笑道“他呀跟你爺爺長得一副模樣。想當年你奶奶可是連老趙家都惦記的姑娘,要是你爺爺沒有這幅行頭怎麼能騙的回你奶奶”。
農秋兒看著農老四,心裡好一陣感慨,說道“只是這時間過得太快了。你說我們四爺,好像昨兒個還是個小孩屁顛屁顛跟在你身後,今兒個就要娶媳婦了。這往後逢年過節,我要回農家,還要多備一份禮物孝敬這個叔叔嬸嬸哩”。這話一出,惹得眾人歡喜一笑。
只聽得農老四說道“你那東西我可不敢要,吃了你一塊,明日叫我還兩塊,我豈不是吃大虧了麼。要不得,要不得”。一邊說還一邊煞有其事連連搖頭。眾人又是歡喜一笑。
“好了好了,莫要只顧著廝笑,耽擱了正事”農夫人站起身來說道“說不準你大伯望裡屋望的脖子都抽筋哩”。說完就要往外走,邊走邊道“大紅花給老四帶上”。下人們自然準備妥當。
農老四穿過大堂,堂上倒是喜慶,大紅喜字,高紅蠟燭,應有盡有。滿屋子大爺小哥,姑婆姨妹見農老四出來,都向他打了個嘻哈。農老四也一一回了個同喜,便向大門走去。
屋外也是一團喜慶,大頂紅花轎,各色吹打隨行,陪嫁的嫁妝從前街都快擺到後街了。再看那些個送嫁的人員,個個卻是虎狼般的人物。他們心中早已是怨聲載道,從上午一隻等到現在,足足等了兩個時辰,催問農家,農家卻一再拖延。眾人無奈卻又不好發作,見天色越來越熱,也管不得許多,一股腦兒全躲到陰涼地方,躺的躺睡的睡,雜亂不堪淩亂不齊。
農老四見到此等情景,心中反生一股譏諷。心想:人人都說都昌玉家家大業大,想不到家裡的下人竟然這般沒有教養。心裡鄙視之意大漲。只聽他破口罵道“這是哪家沒有規矩的奴才,都是沒有了魂魄的屍首麼。還不快些滾遠些,免得玷汙了我家的麵皮”。
這新娘就是都昌玉家的大小姐,閨名蘭蘭。說來也奇了,這玉家大小姐從小不愛女紅,最愛舞刀弄槍,練就一身好本事。十二歲便替父親出管鏢局,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世面。玉大小姐雖然長著女兒身,為人處世卻甚是公平仗義,深的鏢局上下愛戴。大夥聽他要出嫁,不少七尺高的大漢竟然掉下淚來,個個都叫嚷著要跟她送嫁。這一行人中,除卻幾個平日照料起居的貼身丫頭,其他人員,就連提鞋的都是常年行走江湖的好漢。
眾人見一個新郎官模樣的人在哪叫喚,便知他就是農老四。他們早就聽說過農老四的混帳名聲,都還道他是個什麼了不得英雄,斜眼看來:卻是這麼個瘦得跟猴兒一般的小子。誰心裡都是一陣唏噓。心裡均想:我們天仙般的女子,竟然給了這麼個東西。當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,糟踐,糟踐。聽他大聲叫罵,誰也不把他放在眼裡。也不理睬,該幹嘛,幹嘛。
農老四見玉家眾人視他如無物,哪有好氣,褲腰一提便要招呼夥計將他們驅趕。夥計們四眼相瞪,那曾聽過這等事情,人家大姑娘花轎抬到你家門口了都好些時候了,明明理虧在先你卻還要把人往外推?天下哪有這般道理!夥計們也知道農老四的混賬,也就沒人敢動。
當真是說者無意聽者入心,玉家人員一聽農老四要動粗,可就不幹了。呼啦一下,七八十條大漢堵在大門口,袒胸露乳。虎的農家家丁個個膽怯。
農老四見他們人多勢眾,卻毫無懼色。只聽得他叫罵道“你們這群衣不附體的鄉下雜碎,還想動手不成。來來來,我讓你看看農爺爺的手段”。說完,擺出一個弓步。玉家鏢局名聲在外,他們行走江湖誰都會給他們幾分面子。走南闖北,路過那個山頭,經過那個村寨當地的頭領豪強誰不把他們當做上賓。哪裡還聽得這番慪人的話,個個氣的是咬牙切齒,恨不得真的跳上去和他較量一下。
誰知,便在此時,只見花轎一斜,錦簾一宣,新人卻是不請自出。那新娘子如何打扮,只見的‘龍鳳錦袍紅頭蓋,婀娜多姿好身材,細跨漫步蘭花手,半袖一推鳳凰埋’。只見玉蘭蘭玉手一擺,那些個氣勢洶洶龍騰虎躍的漢子便一下閃開,麻利的全都整齊起來,敲鑼的敲鑼打鼓的打鼓,歡慶喜悅之聲不絕以耳,瞧那排場氣勢,絕不亞於當紅公主下嫁,當今天子迎妃。
農老四聽著喜慶的曲子,卻無半點歡喜,心想:自己堂堂一混世魔王的吆喝,還及不上這般弱女子的一招擺。只聽得他大叫一聲道“莫要吹了”。那裡有人理他,他叫的越大聲,眾人反而吹得越發起勁。農老四那裡還有好氣,便要發作。只見玉蘭蘭又是玉手一擺,那喜慶的曲子便又戛然而止。
農老四越發惱火,心想:常言道蛇無頭不行,又言道:打蛇打七寸。看來你這個小妮子便是這個蛇頭。只見他跨腳顛足,一副地痞流氓樣走近玉蘭蘭身邊。在玉蘭蘭身前左走右看好一陣徘徊,心想:人人都說你閉月羞花,我倒要驗驗貨先。若是不和我口味,我得當場退貨。免得日後拖拉。說道“我倒要看看你這女人到底甚德行,要是大麻子歪嘴巴,我可連你一塊轟走”。說完,便伸手要將玉蘭蘭頭上的蓋頭給宣咯。
只見新人的鳳袍袖子一展,玉蘭蘭一把將他給攔下,說道“官人莫憂,奴家自然生的如花似玉”。
農老四見自己的手動彈不得,心想:你這小妮子力氣倒不小。我且說些個流氓話,羞辱羞辱你。說道“是真的麼?可莫要哄我。若你真是是個尤物,只是不曉得晚上會不會像戚大媽家的那般叫喚”。
只見玉蘭蘭向農老四打了個禮,說道“要聽奴家叫喚,晚上不就知道了麼”接著又道“官人久久不肯迎奴家回府,莫非官人想要在此處與奴家洞房花燭麼”。
農老四本以為,自己說一番浪蕩混賬的話,即使不嚇得她哭鼻子抹眼淚。也要氣得她心驚肉跳,也好叫她日後莫要管己風月是非。哪裡知曉,玉蘭蘭一番話,到讓農老四甚是尷尬。幸的左右旁人的一陣催促調解,農老四這才迎著新娘進了家門。
爆竹噼啪,銅鑼鎖啦自然響個不停。滿堂賓客,誰不滿臉堆笑,翹首企望成雙成對的新人。農老四對著眾人的殷勤祝福自然歡喜。常言道:人逢喜事精神爽,一身骨頭輕飄飄。眾人原本見農老四春風得意,他竟然一個腳跌,滾下臺階。眾人鬨堂大笑,三兩人笑道:早知農四爺頑皮成性,不曾想成親大喜的日子,也和尋常人一樣激動不得。他們哪裡曉得其中奧妙。
農老四也正納悶,自己身輕腳健,怎地平白無故會給自家門檻給絆咯,當真是稀奇,稀奇。見眾人廝笑不已,他卻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塵土,向眾人作揖笑道“今日我農老四結親,喜得眾人道福。我無以感謝,只能耍笑耍笑,博得眾賓客完,只見他上下翻身,扮作猴兒翻筋鬥,一連十數個,眾人莫不是歡呼喝彩。人群之中自有人大悟恍然道:原來如此,原來如此。
一對新人繼續前行,農老四這次自然注意腳下,不敢大意,免得又空討眾人笑話。常言又道:莫忘身後一隻腳,飛來橫禍在前頭。農老四隻覺得後臀受痛,整個身體受力向前,摔了個狗吃屎。眾人不以為意,又是一陣鬨堂廝笑,還道又是農老四故意耍笑。
只聽得紅蓋頭下傳出嘻嘻笑聲,說道“官人你真是愛耍笑。一而再的逗樂眾人,可常言道:事不過三,可莫要再跌了”。說完,又是嘻嘻笑聲。
農老四心裡卻跟明鏡似得。只是讓他疑惑不解的是,那麼一個看上去纖弱模樣的女子怎地,不動神色一腳便把自己給踹飛出。雖然自己也曾聽人說過未過門妻子本事,當時只是一笑了之。心想:現在看來到小看她不得。
農老四爬起身來,再次抖了抖身上灰塵笑道“眾人莫笑莫笑,夫人說的是,要是我再跌倒,便要扮著烏龜縮頭,學王八地上上爬”。說完,便湊道玉蘭蘭耳旁輕言細語道“你這臭婊子,你無故戲弄老子,我可要叫你好看”。農老四說的雖是罵人的話,臉上卻帶著歡笑,在旁人看來,還以為她兩再說這夫妻情話。卻有好事之人,連連羞澀說道:哎喲,羞也不羞,有什麼話到床上再去言語。
玉蘭蘭也不惱怒,只見她也一般細語輕言對農老四說道“你這賊廝,可得說話算數”。聽完玉蘭蘭的話農老四卻是一番迷糊,心裡正在思慮她此話何意,陡然間只覺得雙腳打滑,一個腿軟便打旋滾落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