釋英安靜地看著低頭不語的徒弟,只對眾人道:“我有話想單獨與掌門說,諸位請迴避。”
這對師徒常私下談話,眾人不覺有他,當即識相地散去,只留二人站在蒼白蒹葭之間相對。
人群一散,世間便安靜了下來,只有風吹草動的輕微聲響,釋英等了良久,顧餘生終於不再沉默,用遠比平日低沉的聲音道:“你想和我說什麼?”
釋英對徒弟一直是溫柔的,然而,此時的他卻是喚出無念懸浮於身側,用冷漠的聲音對著顧餘生道:
“淨世之毒是尊者最強的武器,所以,自發現第一具青蓮妖屍時我就在解析其毒素。我知其是人間罪孽與仇恨的化身,卻始終不明白到底是用了什麼藥材才能如此快速傳染。直到得到牧白衣留下的魂丹煉制之法,我才發現此毒的原料不是草木藥材,而是魔的靈魂碎片。”
是的,遲素以自己的神魂和萬千怨靈為原料製成了淨世之毒,只為讓自己眼中的罪人永世承受地獄之苦。淨世之毒既是他的一部分,中毒之人自然受他控制,而顧餘生的心髒裡亦藏著一份淨世之毒。
遲素已是半佛之身,當年因大量製造淨世之毒神魂衰弱才會敗給風奕,這千年間他都是借白巫之手擾亂人世,神魂早已恢複,當年的顧餘生應該不是他的對手。
然而,縱使修為差距極大,顧餘生還是成功與他同歸於盡。只因那時的遲素想要搶奪顧餘生身軀,卻不料他早已心存死志。魔靈一入體,顧餘生便毫不猶豫地自毀丹田,終是將這禍害徹底從人間帶走。
這便是顧掌門的真正死因,曾經釋英百思不得其解,如今徒弟終於願意對他坦白,將真相說出了口。
重來一次,遲素仍是做了同樣的事,釋英不會用這樣的語氣和徒弟說話,之所以如此,只因此時在眼前之人已不是他的徒弟顧餘生。
他以無念指向掌門的身軀,冷冷道:“遲素,別躲了,出來吧。”
“牧白衣以為我沒發現他封入劍神之心的淨世之毒,卻不知此毒本就出自我身,只要有淨世之毒在,我奪取這容器簡直易如反掌。優曇婆羅,你沒想到吧,好不容易養出一個新的救世聖者,最後卻是成全了我。”
釋英猜得沒錯,當顧餘生抬起頭果然已是從未對他露出過的漠然神色,他陰冷一笑,用憐憫的眼神看向註定傷心的優曇婆羅,
“我早就說過,你選的人與我並無不同,他若心中無恨,淨世便無處紮根。可他幼時恨牧白衣,如今又恨我,他也放不下屠刀。優曇婆羅,你該認清現實了,人根本無可救藥,若要淨世,只有靠殺,殺盡一切罪人,讓他們永無輪回可能,剩下的自然就幹淨了。”
千年過去,遲素的偏執似乎未減,甚至遠比從前更為嚴重。只可惜,此時他面對的不再是苦苦勸誡的優曇婆羅樹,優曇婆羅對他的期待之心早已隨著焚燒的樹木化為灰燼,沒有放棄拯救他的釋天僧也被封印,如今只餘下一個心如止水的釋英。
釋英已放棄回到佛境,也不會尋回自己的三相之身,他用對陌生人的視線看向此人,仍是平淡道:“沒錯,人永遠停不下的重複鬥爭的確讓我感到疲憊,有時候我也在想,人不可能毫無私心,我親自選出的救世聖者都可以淪為魔物,這樣的人世到底還能不能救?就在我迷茫時,餘生對我說了一句話——君子論跡不論心,論心世上無完人。”
此話頓時讓遲素生怒,他當即嗤笑道:“心中有惡如何能稱之為善,可笑。”
“有沒有私心不重要,只要世人都被約束不敢肆意傷害他人便是太平人間。這就是餘生教會我的道理。從那之後,我便知能將一切都交給他處理,青出於藍而勝於藍,我的徒弟比我懂人,也比你懂。”
他的神情釋英根本不曾在意,仍是平靜道出心中所想,最後,緩緩道出一個令遲素心驚的事實,
“正如現在,他也猜對了,你為了讓我認輸,一定會選擇奪取他的身體。”
作者有話要說: 遲素:我要滅絕骯髒的人世!
釋英嫌棄):你中二了一千年還沒好?
顧餘生正經):師父,這種時候只需要給他中二修正拳就治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