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是極樂世界的優曇婆羅花,因曾被世尊拈花示眾,便被歸於世尊門徒,得名釋英。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,如今木與葉皆毀,我也化作草型重生,破了戒律,再無法返回佛境。”
釋英輕輕拍著徒弟的背,用平靜的聲音將自己來歷一一道來。被燒毀的記憶曾讓釋英害怕,他怕顧餘生也會變成魔靈那個樣子,尊者說的話其實全是他的顧慮。不論什麼奇花異草,只要被移植進了院子,人終有看膩的一天,他現在已經回應了顧餘生,若劍神突然發現仙草也沒什麼特別的,或許就不會再執著於它了。優曇婆羅從來都是被供奉的聖物,他沒有試過走下神壇,釋英不知道自己能否平淡迎接如此變化。
然而,見了此時的徒弟,釋英終於確定這樣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,顧餘生這樣的人,永遠都會記得別人對自己的好,他一直都懂何為知足。
自己的徒弟果然越看越可愛,釋英試著摸了摸顧餘生的頭發,終是將一切坦白:
“優曇婆羅三千年一現,現則救世聖人出。餘生,我的確是為淨世而來,也為一個人開了花,讓他繼承尊者之力成了半佛。如今那隻魔所擁有的修為,都是我給的。
可我不是他,也沒有做過這些事。他的神魂與我一致,應是百年後成功吞噬了釋天僧。釋天僧已轉世成牧海燈,如今與尊者共用一具身體,你若不信,可去檢視牧海燈神魂。”
這無疑是顧餘生最期望的回答,得到證據的一刻,他緊繃的肩終於放鬆,多日疲憊一掃而空,只嘆道:“有師父此言,我便安心。”
他雖如此說,釋英卻知記憶中的陰影沒那麼容易褪去,左右說好了要坦白,他直起身子與顧餘生對視,又道出另一個秘密:
“如你所見,我的葉片枯萎,以後大概也長不回去了。優曇婆羅三千年一輪回,我被風奕發現時已生長了一千年五百年,後來你死了,我想救你,施展回溯時光之法又消耗了千年壽元,如今只剩下五百年壽命。
我原是想以自己入藥送你飛升,這樣的時間完全足夠,便沒告訴你。後來,你說要和我白頭偕老,如此歲數便顯得短了些,我不想讓你失望,始終不敢說。
餘生,我既用自己千年壽命換你重生,又怎會讓你厭世輕生?”
這是連尊者都不知道的秘密,顧餘生聽聞更是震動,他情不自禁地摸上師父與記憶中截然不同的白發,言語間很是動容,“師父的頭發是為我……”
心病還須心藥醫,上一世的經歷是顧餘生心裡的一根刺,釋英不允許傷口繼續惡化下去,這便快刀斬亂麻,對著徒弟便直言不諱道:“今天開始把你那些前世記憶忘掉,記住,我不恨風奕,我愛著你。不論是曾經冷淡的顧掌門,而是如今粘著我的徒弟顧餘生,都愛。”
草木果然是人根本無法想象的坦率,顧餘生做夢都想不到有一天能聽見這樣的話,一時倒把糾結的心思都忘了,甚至結巴道:“師……師父?”
這連話都不會說了的反應倒是在釋英預料之外,他是頭一次治心病,難免有用藥過猛的嫌疑,如此一想,又掏出銀針認真道:“我不過是說了句實話,你為何呼吸如此急促?可要紮上幾針?”
這熟悉的反應終是讓顧餘生徹底放鬆了下來,他突然發現自己的懷疑真是多餘,這樣的師父怎麼可能騙他,是他這個笨蛋著了尊者的道,到死都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。
糊塗了一世,重來終於清醒,顧餘生看著師父落在自己掌心的白發,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,“我說過一生以你為信仰,可當你真心待我時,我卻疑了你。師父,弟子自請受罰,不論鞭刑杖刑皆無怨言。”
這有錯就認,說跪劍鞘就絕對不跪搓衣板的態度著實讓釋英沒辦法,他其實並沒有氣惱,徒弟嘛,叛逆幾次是很正常的,做師父的人怎會計較。他也知顧餘生是個較真的性子,此時無奈地笑了笑,只道:“你數日不曾給我澆水了,就罰你回來打雜吧。”
按東靈劍閣的規矩,忤逆師父當鞭打三十,傷害同門杖責五十,顧餘生知道釋英被徒弟懷疑,心裡不可能好受。即便如此,師父仍是捨不得罰他,這讓他越發感受到釋英的愛護,同時越發唾棄只沉浸於回憶沒有看清現實的自己。他默默在心中罵了自己數回,面對這樣的師父卻是止不住眼裡的柔情,這便湊在釋英耳邊輕聲道:“那,換一種方式灌溉師父可好?”
“嗯?”
他的眼神和聲音都是萬般柔情,釋英低頭看了眼徒弟抱在自己腰上的手,雖然不太明白除了澆水還能怎麼灌溉,至少可以確定顧餘生是恢複正常了。這次行醫結果讓他很滿意,這便點頭道:“你振作起來,我便放心了。”
顧餘生也知道自己這些日子總是愁雲慘淡,大概讓師父擔心了很久。過去再苦,日子總要過下去,傷懷過了便要看向未來,頑強的劍神從不向生活認輸。
這一次,他真正釋懷地嗅著仙草清香,神情一如從禦劍山莊脫困時的重獲新生,
“師父,我不會再去想那些過去之事,今後我只記得,你就在我懷裡,誰也搶不走。所以,我定要好好活著,早日憑自己修煉成仙,然後,尋到方法治好你的枯葉。”
作者有話要說: 顧餘生:師父我錯了,你拿鞭子抽我吧,我絕不還手!
釋英:你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癖好?需要紮幾針嗎?
鶴五奇:他們在做什麼?
元如:少兒不宜,快和我去車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