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靈劍閣上下都沒有道侶, 就算有過, 也是離異喪偶,對旁人是隻字不提。叫他們去查情殺案是一套一套的,對因愛生恨的流程更是極為熟悉,但是, 要他們想想怎麼正常地去和道侶相處, 那是一個頭兩個大。
沈逢淵相對於其它劍修簡直是溫柔似水的性子, 然而這水也是一股滔滔江水,什麼研墨添香送傘加衣之類的舉動是指望不上了, 把酒問月的時候不把物件拉出去比試劍術已經是劍修頂級的溫柔。
釋英突然冒出了這麼個問題, 他也是愣了許久, 待問清這個師弟想做道侶的物件之後更是陷入呆滯。
顧餘生是釋英唯一的徒弟,素日對他也極為殷勤, 沈逢淵最清楚這樣的師徒關系多容易産生錯覺, 一時也忘了桃花易主的沖擊,只謹慎地問:“師弟,你確定師侄是這個意思?是不是你會錯意了?”
釋英本已確定, 聞言卻是一頓, “他想要我永遠守著他, 這不是道侶嗎?”
沈逢淵本就將信將疑,暗道好好的師侄怎麼說斷袖就斷袖了,聽了這話更是惴惴,又道:“小孩子常說想要和爹孃永遠在一起,你待師侄如生父, 他會有這樣的想法也很正常。”
如此一說,釋英也想起顧餘生從未直言愛慕之心,一切都只是他的推測,風奕也可能只喜愛仙草,對化成人形的他完全沒興趣……
耿直的仙草素來不喜繞彎子,既然有疑問便要去尋答案,果斷就道:“我明白了。要確定他的心意,只能去試試師徒之間不會做的事。”
沈逢淵剛剛受到認錯桃花和師弟師侄突然斷袖的沖擊,此時還沉浸在驚訝的餘韻之中,誰知釋英就冒出了這麼一句話,立刻讓他警惕地一抖,“師弟,你要做什麼?”
“師兄,你查一查藥閣記錄,尋出三百年前領過這些藥材的劍修,我去去就來。”
然而,釋英決定要做的事就算是掌門也拉不回,他只是將一旁卷宗放在沈逢淵手中,自己的任務全都交由師兄代勞,這就喚出無念直奔穿林峰。
他走得太果決,沈逢淵還沒回過神師弟便只剩下遠遠一個影子,唯有抱著一堆藥閣記錄默默安慰自己,一株沒開花的草,應該也做不了什麼出格的事吧?
末了,劍閣老父親擦了擦今日被釋英驚出的冷汗,發自內心地慶幸——就師弟這可怕的行動力,還好不是他的桃花,還好。
自從顧餘生做出暗示之後,釋英已三日不回穿林峰,他自忖這樣下去不是辦法,師父可以躲著自己,卻不能不辦公事,只要揪出叛徒就一定會回來。因此,雖是請求沈逢淵去看看情況,自己卻是認真整理了情報,誓要抓出門中叛徒將師父釣回來。
當釋英回到穿林峰時,正看見徒弟對元如認真囑咐著:“元如師兄,你去一趟海域,將這封信交給曉夢將軍,相信妖皇會明白我的意思。”
這樣時刻都不會忘記正事的冷靜倒和釋英記憶中的顧掌門一致,他平靜地走近徒弟,只淡淡問:“怎麼突然想到聯系妖族?”
釋英的聲音一出現,顧餘生立刻緊張了些許,暗中瞧了師父一眼,見釋英沒有迴避自己的意思,想著至少不會因為肖想師父被逐出師門,回答時心情也稍稍放鬆了下來,“幽冥間隙就在妖族海域,至少大家對待淨世宗的立場一致。”
顧餘生見釋英神色平淡,還道師父是想當無事發生過,內心雖是哀嘆,面上卻配合地只認真談論公事。
然而,事實證明他還是小看了草木不通人情的程度,釋英可不知什麼是害羞尷尬,更不會迴避感情問題,既然有疑惑,就要立刻弄清楚,連個反應的時間都沒給徒弟,走到他面前就果斷道:“餘生,去床上躺著,我要看看你的心。”
在場的兩個修士都是私下看過不知多少春宮的角色,一聽這話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不和諧的畫面,顧餘生是一臉懷疑自己幻聽的錯愕,元如更是當即一口茶噴在地上。他接連咳嗽了好幾聲,最後偷偷打量著這對師徒,作為一個識時務的師兄,趕緊揣著這新出爐的熱乎八卦跑了出去,甚至還不忘給他們帶上門,十分體貼地道:“打擾了,我去送信,你們繼續!”
這場景到了元如眼裡,只怕明日全門派都該知道了,顧餘生自是樂得將師父蓋上屬於自己的印章。不過,他偷偷歡喜了片刻便恢複了冷靜,揣摩著釋英素日思維,這便平靜地問:“師父,你可是要解剖我?”
叛徒留下的蹤跡不多,其一是陰寒山隱藏劉老太爺的訊息,其二是東靈劍閣的陣法分佈圖,其三便是盜竊劍神之心。既然卷宗中尋不出明確線索,從失物開始調查也是正常。釋英對人不會有興趣,這一點,顧餘生一直心知肚明。
每換一任長老,各峰陣法都會由新主人進行修改,防禦佈置也會發生變更,這圖紙中正是當前劍閣所用陣法,釋英因此認定叛徒應在這一輩長老之中。
然而,就在昨日,他記起劍神之心是在自己化形前失竊,也認出了那個斬斷自己根莖之人,一切都要重新推斷,只是,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顧餘生此人是誰。
他尚在猶豫,顧餘生已備好柳葉刀和藥物,靠在枕上敞開衣衫,將強健的胸肌露在了釋英面前,只平靜道:“劍神之心是叛徒留下的重要線索,的確要好生調查。師父,動手吧。”
在釋英的認知中,道侶會同床雙修,成年師徒卻不會共振而眠,本是想與顧餘生躺一躺驗證他的想法,未料徒弟竟要求自己解剖他,一時也不知如何評價這清奇的喜好。他想了想,還是決定滿足顧餘生的願望,這便跨坐在了其身上,伸手按了按劍神之心所在位置。
“師父,你……”
此舉一出顧餘生呼吸立刻急促,雙手下意識扶住師父的腰,本能叫他往下按,理智卻接連警告,命他必須趕緊把師父推開,兩相為難之際,一直在被考驗自控力的顧劍神只能在心中哀嘆:解剖而已,需要用這麼要命的姿勢嗎?
徒弟內心的煎熬釋英倒是不知,他只是安靜感受著掌心傳來的強力心跳,其實不用解剖他也知道這顆心是什麼模樣,那上面糾纏著他生長了五百年的根,每一處都與根須融為一體,就算是世上最厲害的醫修也無法將二者分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