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回家?你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嗎?真是個可憐的孩子。”
聽見這個詞的時候,男人的語氣很是嘲諷,垂首看著這個死死拽住自己衣角的孩童,像是尋到新的樂子一般,突然道:“我們打個賭如何,我讓你回去,若有人敢收留你,我就放過你。可如果你回不去了,你就要聽我的安排,不許有任何違抗。”
男孩終於有了得救的機會,神情滿是驚喜:“真的?”
那人輕笑,語氣的嘲弄絲毫未減,“我還不至於去騙一個小孩。”
他這舉動並不符合安排,後方有人小聲提醒:“大人,這不好吧?”
然而,這人身份似乎極為貴重,絲毫不懼違反規矩,只冷冷道:“完全沒有求生意志的容器太容易損壞,我需要一個全力配合的器皿,他很合適。”
男孩的世界簡單明瞭,他信了這人的話,抱著得救的希望隨男人回到了杯中郡。真的看見家門的那一刻,他激動地奔跑至門前,他已看見娘親在屋內忙碌的身影,哥哥們也坐在桌前閑談,只要跨進這個大門,他就得救了,再不用回到那片地獄之中。
然而,當看見他的那一刻,娘卻是瞬間面如死灰,甚至沒和他說上一句話便將家門重重掩上,就這樣把失蹤的兒子拒之門外。
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,看著身後越走越近的白衣男人,恐懼地敲門,大叫:“娘,我回來了,你開門啊!”
所有家人都在門內,可沒有人回應他,他想起過去只要自己得了風寒,娘就會心疼,甚至允許他不去上學。他現在病這樣重,每日都在咳血,娘再生氣也不可能捨得把他關在門外,她只是不知道而已。
所以,他帶著哭腔懇求道:“娘,我生病了,我流了很多血,每天都很難受,你去為我抓藥好不好?”
可是,依然沒有人為他開門,他想要活著,努力扒著門縫嘗試將其開啟,用盡一切辦法去打動家人,“娘,我會聽話的,我明日就努力學習功課,先生誇過我聰明,我不是沒用的孩子,你讓我回家好不好?他們要來抓我了,我害怕!”
“四兒,原諒我……”
許是他哭得厲害,門內終於傳來了一聲悲切的回應,可內容卻令他心涼。那是母親從小就對他關懷備至的聲音,曾經他一聽著這聲音講故事就能帶著好夢安心睡上一夜,如今,也是這個聲音,宣告他一生都別想從噩夢中醒來。
他聽見女人掙紮著想要開門,最後只是一陣推攘之聲傳來,桌椅都被推到門口將大門抵住,最後到來的只有大哥驚慌的聲音:“你快走吧,蛇姑一旦知道祭品跑了,我們全家都活不了!”
那一天,六歲的顧四在家門外哭了很久,沒有人救他,所有鄰居都將門窗緊閉,就連他的親人也不曾外出看他一眼。
最後,只有那個白衣人走到了他的面前,對他輕笑:“你輸了。”
直到這時,他才知道,一切都不是巧合,蛇姑需要祭品,郡守選中了他們這一家。那晚,父親已經將祭品牌子掛在顧四的房前,不論他開不開窗,蛇姑都會前來迎接祭品。他的父母有很多孩子,少一個資質普通的四兒也不會有太多損失,即便傷心,以後再生一個就是了。他們不會為一個孩子與邪修為敵,因害怕邪修報複,也不敢尋求正道修士幫助,用一個祭品就能解決的問題,大家都不想讓自己流血。
這樣的理由很簡單,可男孩卻不能接受,他哭著問:“為什麼?”
那時,白衣人輕輕拭他的眼淚,對他說:“傻孩子,人世就是這樣汙濁,所以我們必須把這些垃圾全部清理幹淨。只要骯髒的靈魂永遠不再輪回轉世,留下的便是隻有良善之人的淨土。
可惜啊,這些凡俗修士根本不懂尊者的聖心,甚至與罪人同流合汙將我們視作邪教。你和他們不一樣,你從紅塵罪孽中活了下來,是前世積過功德的聖靈之魂,不該留戀凡間的濁物。”
顧四聽不懂男人在說什麼,可除了這個人,誰都不要他,所以他只能拉緊那人的衣袖,顫抖道:“別把我關回去,我害怕。”
見他是這樣的反應,男人輕輕撫摸著他的頭,笑道:“這樣吧,我答應你,只要你乖乖聽話忍耐到最後,我就放你出去。”
那時,男孩根本不知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,他只是抓住這唯一的希望,惶恐不安地應了一聲,“好。”
而白衣人也得到了自己滿意的實驗品,牽著他走回了那暗無天日的地獄,他說:“歡迎加入淨世宗,我的轉世靈童。”
顧四一直在等,誰來救救自己,誰來把他帶回光明的世界,誰來告訴他這只是一個噩夢,夢醒之後一切都和往常一樣,什麼都不曾改變。
可是,直到杯中郡徹底從視線中消失,依然沒有一個人來。而他,只能被牽著往那沒有一絲光芒的地方走,彷彿下一步就是無盡深淵。
從風奕到現在的顧餘生,千年歲月過去,這個人世好像也沒什麼改變,他的人生依然是活得一塌糊塗。
好在,他的仙草雖然記性不好忘了他,路上又遲到了許久,終究還是再一次來到了他的身邊。
作者有話要說: 釋英:招吧,瞞了我什麼?
顧餘生掏出玻璃渣就往嘴裡塞):師父,我錯了!
釋英:住手,誰準你亂撿東西吃了,給我吐出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