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兩年,她帶進宮的那些銀錢花費一空。可宮裡人都知道她失寵於官家,都看人下菜碟兒,一應宮分月料,送來的總是次等的。她又好面子,靠著那點子美人的份例維持曾經體面,日子委實不大好過。
這一刻,她只萬分後悔,當初選秀時,她怎麼就沒有與範雪瑤熟悉親熱起來,否則她不就能像那個孟采女一樣,靠著範雪瑤的幫扶,縱使位份低微,日子也甚是快意。
所謂由儉入奢易,由奢入儉難。
李秀雲過慣了奢侈的生活,讓她只守著美人位份過一輩子,她怎麼可能甘心。她只好把自尊心按下去,趕來伺候這個她從前輕視的女人,希望能哄得範雪瑤高興了,把以前的事兒翻篇。自己能得到些許益處。
最好,是讓她見見官家。官家幾乎是住在椒房宮裡的,她來得勤了,總能見到的。
範雪瑤從頭聽到尾,這些女人想的幾乎都是一碼事,從前她們不是不想來她的披香殿,好趁機見到楚楠,分些寵。可她那時候只是宮妃,她們這麼做不體面,為了寵幸連臉都不要了。所以只有一些位分很低,不在乎體面的敢做。
可現在她是皇後了,宮妃侍奉皇後是天經地義的。就沒那麼多顧忌了。
從她封後之後,來趨奉的妃嬪絡繹不絕,爭著搶著獻殷勤,有時她們自己還內鬥,鬧得烏煙瘴氣的。每天為了接見她們,她還得特意梳妝打扮,沒幾天,她們不累,範雪瑤自己就煩了。
用完早膳,她就讓畫屏去開了庫,掇了幾匹絹綢出來。
給楊婕妤、袁美人、李美人、唐美人每人發去了一匹。
範雪瑤微笑道:“總聽你們說日子清閑,正好這裡有些針黹活計,都是給太後娘娘做的春衣,本該本宮自己做的,只是懷了身孕,勞累不得。既然你們這樣說了,想著分給你們做也好。侍奉娘娘,是我等後宮的責任,想必你們也明白……本宮也不知諸位女紅做的怎樣,這些料子你們先拿回去,盡力做出來本宮瞧瞧。要是做得好,想必太後娘娘穿著也喜歡。”
楊婕妤與袁李唐三美人面面相覷。
雖說宮裡的尚功局有一職責是督管妃嬪宮人女紅,但這已經成了虛詞,沒有真正要求妃嬪做女紅的。
可是皇後都直接吩咐了,還說是給韋太後做的,她們哪能拒絕。
於是四人只好乖乖答應了,紛紛說一定做的盡善盡美。
範雪瑤便想打發她們走,可四人卻遲疑著,沒動。
“怎麼,還有什麼事嗎?”
楊婕妤是裡面位份最高的,凡事該有她打頭,只見她有點兒窘迫地道:“這,敢問聖人,這太後娘娘的衣裳,不知該用多少尺頭……”
範雪瑤聞言露出微愣的神態,看了她們一眼,見其他三人也都是一副等答案的樣子,才把韋太後的上衣、裙幅、鞋腳等尺寸告訴給她們。
開口就是細致的數字,說的這樣流暢,連回想也不用,可見是深深記在心上的,很熟稔。
四人含羞帶臊地離去,比美貌她們比不上,她們還不服。可連對太後的孝心都比不上,她們就很難堪了。尤其是剛才她臉上露出來的訝異,又不動聲色地遮掩過去。簡直就是在她們臉上扇巴掌。
她們連韋太後的一個尺寸都不知道,可見從未給太後做過什麼針線。以後哪裡還敢以良德自居。
見範雪瑤輕松地就打發走了她們,畫屏撲哧笑了。
“娘娘,看見她們方才的臉了嗎?”
範雪瑤微微一笑:“再有人來,你就拿些料子給她們。”
楚楠回來後,範雪瑤把這事兒說給他聽,笑盈盈地說:“想必這日之後,我就能清閑些時日了。”
楚楠忍俊不禁,笑罵她:“頑皮。”
範雪瑤笑出兩灣梨渦,一點也不引以為恥。
可楚楠笑歸笑,還是不忘道:“這樣的事做個一次兩次還可,久了怕是就要有不好聽的話傳出來了。要是嫌她們煩,哪天我尋個機會,叫她們不要總來打擾。”
那些妃嬪總來椒房宮的意圖,他哪裡能不知道。以前許氏還是皇後時,怎麼不見她們來的這樣殷勤,爭著服侍端茶遞水?
後宮妃嬪畢竟是被選進宮來的,他心裡已經愛了瑤娘,就沒有辦法愛憐她們了。所以對於她們,他心中總有一分歉疚。本也想能厚待一點的就厚待一點,算是做些補償。可這份補償的前提是不能妨礙到瑤娘。
能把瑤娘這樣好性子的人都逼得使出這樣的小手段,可想她是被煩極了。
起初妃嬪們還欺範雪瑤年輕,想著她以前雖然是貴妃,地位極高。可實際上卻什麼事都不沾。與做皇後完全不同。
她剛封後,驟然挑大樑,恐怕有許多瑣碎事,許多庶務要學,分身乏術。想渾水摸個魚,可楚楠在旁護著,妃嬪們使了半天勁,最終是什麼好處都沒佔到。
有幾個行為實在不體面的,還被楚楠點名斥責了。
這之後,妃嬪們就乖了。既然沒有好處,那伺候人的活自然也就不樂意去做了。
而且她們更怕又被命令做些什麼針線,她們平時偶爾拈針繡兩下,一年也做不了兩個香包幾方帕子的。驟然要裁縫整件衣裙,實在吃不消。
要是給官家做的話倒是樂不得,可卻是給太後做的。做的再多,太後那邊也不見高看她們一眼。便不樂意再做無用之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