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氣愈發炎熱, 範雪瑤午睡醒來,扶著高高隆起的肚子慢慢坐起, 透過細竹簾與碧色紗窗往外面看, 豔陽照的一片亮得刺眼,芭蕉葉反射出一片綠白光。
幾只知了在樹上不知那根枝上,叫的此起彼伏,撕心裂肺。
“好吵啊……”
正在繡裹胸的畫屏沒有錯過這呢喃,頭抬了起來, 望了望外面,因為楚煦在榻上睡著,所以聲音放的很低:“奴婢出去, 把那些知了趕走吧?”
範雪瑤靠著引枕,引枕上鋪著篾絲編的面,青碧的顏色看著都涼爽, 可於她而言效果卻並不大好, 她感覺渾身都燥熱的厲害。她快到臨盆的日子了,身子沉的厲害,愈發不耐熱。
懷孕期間體溫會上升,偏偏又有楚煦在, 不好用太多冰。而且冰這玩意兒說珍稀不珍稀,宮裡的妃嬪,不管位份高低,都有份例。她有自己的嬪宮分和楚煦的宮分,按理說不少了。但是李蓉進宮來陪她了, 她只是外命婦,又不是宮妃,是沒有宮分的。所以她在宮裡的日子,和兩個婆子的一應用度都由她披香殿承擔。
因為李蓉歲數大,而且身體也弱,受不住熱。她就把自己的冰分了三分之一給她。但要供一個殿肆意使用,還是不大充裕的。她的用度是因為懷孕而受到了優待,但也沒法供一個殿放縱地使用。畢竟漫長的暑季裡面,用冰的地方太多了。
再加上平時的膳食要用冰,每天要喝的飲子要用冰,而且夏天菜肉變質很快,更需要大量的冰鎮來保鮮。白天不必說,夜晚依然熱的厲害。就算夜間門窗大開,吹進來的也是熱風。
她的宮人多,倒是可以讓宮女給她打扇。但是讓幾個宮女整宿整宿地給她打扇,她也做不到這樣剝削的事。她熱,宮女也熱,她們還沒有冰用,更煎熬。本來睡的時間就短,熱起來一宿熱醒好幾次,還讓人家給她輪班打扇,她哪裡忍心。
所以只能夜裡也用冰來降低溫度了。相比其他地方,臥室其實要寬敞的多,畢竟只用作起居,不比其他幾間,都做了隔間做他用。比如東梢間本來是書房,後來隔成了兩間,一半是書房,一半給楚煦做臥室。西次間半間是碧紗櫥,半間做了浴室更衣之處。
臥室一大,就得用更多的冰才能起到效果。為了省冰,範雪瑤幹脆帶著楚煦睡進了碧紗櫥,母子倆共用一份冰。碧紗櫥在周圍圍起來,只留下放置臥榻和小櫥櫃的小小空間,再把冰盆放在榻腳處。臥榻還算大,而她的睡相也很好,還從來沒有碰到過冰盆。
宮分雖多,但架不住用冰的地方太多,一天十二個時辰,時時都得用冰。她是省了又省,依然不夠使。
她倒是想可了勁兒地用,可是連楚楠這個皇帝,都沒有肆無忌憚的用冰。如果完全靠冰降溫渡過暑熱,不知道要耗冰多少,太過奢靡了。所以皇帝實在熱的厲害了,就換去含涼殿住。
含涼殿依水而建,有納涼的設施。有水力風扇將風送進殿內,還有引水管道將水送向屋頂,再沿簷流下,水簾飛灑,風將水霧吹進殿內,滿室清涼。
她去過清涼殿,涼快是很涼快,但是也很嘈雜,比下雨還吵。住個一天兩天的還好,久了,也會受不了的。
當皇帝都在忍耐時,她一個妃嬪,縱使懷著身孕,也只能忍耐了。她不能讓他優待自己太多,許皇後一直盯著她呢,到時候挑刺,又是一場麻煩。
範雪瑤長嘆了口氣:“算了,這些蟬攆走了,又會有別的蟬飛來。熱的厲害,聽著有些心煩罷了。去打盆井水來,我擦擦身子。午睡前才擦的身子,這才睡了多久,又出一身汗。”
範雪瑤難以忍受地挪了挪身子,換了個地方坐著。她挨著的那片榻上和引枕上的青篾席都給她捂的熱熱的,黏糊糊的了。
畫屏把繡活兒放下,便把碧紗櫥的槅門開啟一道窄縫,飛快地鑽出去又給闔上了,將熱浪關在了門外。
因為碧紗櫥太小,所以這會兒在裡面伺候的就只有畫屏與月嬋二人,畫屏出去了,月嬋也跟著起來,把搭在冰上的布巾拿起來,布巾被冰塊冰的透透的,冰涼刺手。
月嬋就用這塊布巾,把範雪瑤方才睡過的青篾席擦拭了一遍,被體溫捂熱的篾席又恢複了清亮幹爽。
楚煦小手搭在臉畔,睫毛搭著睡的香噴噴的。
範雪瑤端起榻邊櫥櫃上擺放的涼茶,喝了兩口,問道:“什麼時辰了?”
月嬋出去看了看滴漏,回來報了時辰。
範雪瑤聽了,估摸著楚煦睡的差不多了,再睡晚上該睡不著了,便坐到楚煦身旁,輕聲喚著:“旭兒,旭兒,該起了。”
楚煦睡覺一向比較沉,範雪瑤喚了好幾聲,楚煦肉呼呼的小身子才扭了扭,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,見到範雪瑤溫溫柔柔地在自己身旁,眼神還朦朧著,臉頰卻漾起來,笑的比蜜還甜:“娘……”
“嗯,睡的差不多了,該起來了。”範雪瑤輕輕摸了摸他熱乎乎的臉頰,又摸了摸脖頸,有點兒潮。
楚煦感受著娘親充滿愛憐的輕撫,眯著惺忪的眼睛嘟囔著:“我就起來了……”說著小腿兒蹬了一下,揉著眼睛慢慢坐了起來。
畫屏掇了盆水進來,看到楚煦起來了,笑道:“大皇子醒來啦,該多打盆水的才對,奴婢再去一回。”雖然她才出去須臾的功夫,額頭上卻沁出了滿頭汗水。
範雪瑤叫住她:“我們娘兒倆用一盆水湊合湊合一樣的,外頭這麼熱,別去了。”
範雪瑤低頭問楚煦:“旭兒和娘用一盆水擦身子好不好?”
楚煦高興地點頭:“好呀好呀。”晃的頭上的沖天辮一甩一甩的。
畫屏猶豫了下,見範雪瑤已經說定了,便沒再堅持。她出去打水時已經知會了小紅,小紅把盥洗的用具取了來。
範雪瑤摸了摸水,有些冰,楚煦才剛剛醒來,她就先用了。先擦了擦臉,然後解了紗衫兒只著著刺繡裹胸,略擦了擦脖頸和後背,主要將胳膊在涼涼的井水裡泡了泡,感覺身上的熱度消了不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