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管是哪種,掖庭局的人都明白,他們都要按照諭令行事。否則範昭儀一個不滿,向官家告他們不敬,他們就吃不了兜著走。
範雪瑤的小輦在掖庭局前落下,只見掖庭宮前站著幾個首領模樣的女官和內侍,後面是六排,穿著宮女服飾的小宮女。見輦過來,女官與內侍攜小宮女紛紛行禮,口呼:“昭儀萬福金安。”
女官和內侍都是宮中的老人了,禮行的端端正正,目不斜視,把恭謹端正融在骨血之中。但也有不同的人。那六排小宮女,動作卻參差不齊。大家都是低著頭的,因此那少許一些悄悄把低下去的頭抬起來一點,偷覷小輦的人,就顯露出來了。
張秀兒站在第一列,她本不該抬頭的,但實在壓抑不住滿腹的好奇,對範昭儀這個人。她太好奇了,好奇這個出身不高,卻一進宮就牢牢佔住了官家的寵愛的女人,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物。
於是,本該謹慎小心的她,悄悄抬起了頭。也並非她一個人如此。除她之外,還有好幾個認為自己相貌姣好,又聰明的女孩兒,心思就比較活,也像她一樣偷偷看過來。
她們看見,小輦上,宮女摻下來一位宮妃。她穿著件緋紗褙子,沒系帶,褙子下面是刺繡海棠花的粉藍緞子抱腹。下著白色暗花縐綢裙,裙擺繡了一片折枝紅梅。
頭梳著小盤髻,簪著幾朵小巧的梅花樣式的花鈿兒,插了一支嵌珠寶蝴蝶金簪,寶石又大,又通透又閃亮,和白淨的耳垂上的紅寶耳墜子一起,被陽光照的閃閃的,刺的張秀兒她們根本看不清臉。
但她們心裡都被震懾住了。雖然範昭儀戴的首飾不多,只頭上那幾件和耳墜子,旁的項圈、鐲子、戒指什麼的都沒戴。可就是這幾件!隨便哪一件的價值,絕對都是她們可望而不可即的。甚至不光是現在,可能今後,都很難有機會擁有。
這幾個女孩進宮後的這段時候裡,差不多都被皇後、個別妃嬪召見過。因為她們是長相拔尖的,皇後她們想瞧一瞧,估量一下這批良家子的質量。
她們見過妃嬪,看過那些妃嬪戴的是什麼樣的首飾,大約能估摸出來。也只有皇後戴的,可以與她的比。所以她們認為,這些肯定是官家賞賜的。絕不是昭儀的宮分。她們有幾個有自信自己一定能當上昭儀?
範雪瑤下了輦,因為輦顛簸,所以路上她都在闔目養神,這會子睜了眼,被直直的太陽一曬,眼睛就花了。攙扶著她的畫屏立即就察覺了,趕忙扶著她往前走了兩步,然後就有陰影能遮住陽光了。就這兩步,叫眾人瞧清了她的容貌。
……
雲鬟霧鬢,花貌玉肌,纖穠合度。
絕世美人,莫過如此。
張秀兒心裡突然沒了底,她原本是有自信的,她本是平民女子,因生的美貌,在受選前就被達官貴人家接進府裡去,受了一段時間的調教。
他們好吃好喝的待她,讓丫鬟婆子伺候她,還教她規矩,又教她讀書寫字。張秀兒本性機變伶俐,原以為自己是要被這人家的哪個郎君受用了,從此做個富貴人家的妾室。可後來,她從人家的只言片語中得知,這人家是見她貌美,想要調教好了,日後送進宮去侍奉官家。
這人家也不止接了她一個,除她之外,還有三個小娘子。都在教著規矩和各種技藝,等日後宮裡要選宮女,挑出眾的抬舉。
她想進宮,哪怕憑她的出身,只能以預備宮女的身份進宮,她也想要進宮。她姿色這樣好,妃嬪如何做不得?只是那三個小娘子都是姿色好的,比她不差。
張秀兒鉚勁發奮,因她年歲大了,給她準備的時間又短,所以她沒學弄竹彈絲,而學了歌舞。她不知道宮裡規矩多,不比前朝風紀寬松,崇尚歌舞。宮裡格外看的重,認為歌舞是倡優幹的事,是下流的事。所有講身份、要體面的妃嬪都不會去幹。哪怕她們會歌舞,最多自娛自樂,不會以此侍奉官家。
如果你憑歌舞受了寵幸,即便得了位份,也會叫其他人看不起,認為是不惜廉恥,微賤、齷齪的行為。
這達官貴人家也沒有告誡她們這些,原本就是打算抬舉起來送進宮,侍奉官家歡喜,又不是要她當皇後,要什麼體面不體面的,不過是個平民之女。又沒出身,又沒有什麼才識,再不會些什麼技藝,憑什麼能得到官家的寵幸?這技藝還非得是這彈唱歌舞類能夠娛人的。那什麼女紅針指,什麼用也沒。
張秀兒的努力沒有白費,一起四人,有她美的沒她看的明白,有她看的明白的,沒她肯吃苦努力,肯吃苦的沒她乖識,自然被抬舉進宮的就是她了。
其他三人都被送走了,不是回自己家。畢竟人家是花了大價錢大心力培養的,怎麼可能放你走。進不了宮,還能進後院嘛。於是在筵席上出來轉了幾圈,事後被抬去了某位貴客的府邸,做了籠絡人心的禮物。
只有她進了宮,張秀兒很得意。
可現在她得意不起來了,因為她看見了她心心念念要會上一面的範昭儀。她認為再美又能美成什麼樣的範昭儀。張秀兒倍受打擊,原來這世上真的有調教她的婆子說的那樣的美人,並非誇張的言辭。
張秀兒心裡很難受,自信心受到了空前的打擊,碎成了無數片,撿都撿不起來。
範雪瑤移步到陰影下,眼睛不花了,叫起女官、內侍和宮女們,笑道:“這麼多人,都是要叫本位挑選的?”
女官躬身恭敬道:“這些都是預備宮女中習學最好的,官家吩咐要供昭儀挑選,人全都在這裡了。昭儀只管挑選,她們規矩都學好了。”
範雪瑤點點頭,往前幾步,眼睛從宮女們身上掃過。她目光稍微停留處,女官便上前報說那人的出身,年紀,姓名等背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