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範雪瑤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, 慵懶地伸了個腰, 喚來宮女服侍自己梳洗。
不等她開口詢問,畫屏便主動彙報道:“昨兒宮裡燈火亮了一宿, 奴婢們聽著殿外面道上腳步聲不斷,隱約聽見有宮女、內侍們求饒的響動,怕是拿了不少宮人。這才剛開宮門, 過會子奴婢們再去仔細探探, 看看究竟有哪些變動。”
範雪瑤搖了搖頭:“不必著急,這種時刻, 怕是人人都在盯著咱們的一舉一動, 巴不得抓住什麼, 雞蛋裡尚且能挑出骨頭來,怎能貿然行事遞人把柄?我們不如就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日子。過些日子, 這些事自然就清楚明白了。”
畫屏心內急切, 聽了這話, 覺得在理,只得按捺下來。不過私下裡,她還是和姐妹一起猜測,這次謠言是哪個殿裡吹起來的,或者說還不止一個殿?
楚楠每天都有半日在披香殿陪瑤娘,其他時間, 他除了處理政務, 就是在解決這次宮闈謠言的事。這次的事太過惡劣, 第一瑤娘是他心愛的女人,二是大皇子的生母,不容人惡意詆毀,此事不解決,今後他們母子恐怕地位不穩。這樣的事絕不能姑息,第一次就要掐熄火苗。
三則,哪怕當事人並非範雪瑤和楚煦,宮廷之中,也決不能任由謠言肆意傳揚,否則皇宮還有什麼威嚴可言?快成集市了。
更重要的是,這件事怎麼看都是妃嬪出於嫉妒爭寵作祟,他絕不允許後妃依仗身份,肆意妄行。
楚楠一聲諭令,當夜,掖庭局就拿了不少宮女內侍審問,順藤摸瓜,摘出不少有關的人。宮人即便做粗活,也扛不住嚴刑,漸漸的,謠言背後的主使人便被一一供了出來。
楚楠拿到供詞和相關人員的名單,看了,氣得頭昏目暈,他原當這事不過是些出身低,不知本分和規矩之重的妃嬪所為,沒想到竟然還有出身高貴,平時見著端莊得體的妃嬪也在其中。甚至就連中宮都有在其中推波助瀾,唯恐詆毀範雪瑤的言辭不夠惡劣。
再看口供,怒意更重,將案上的硯臺擲落在地,怒道:“賊婦!”
李懷仁等在旁伺候的人,大氣不敢喘一口,紛紛把頭垂的低低的。
楚楠之所以如此憤恨,一來是心疼範雪瑤受的委屈,這樣的事情,倘若他不出面解決,範雪瑤怕是難以翻身,落得一個借子爭寵,愛慕虛榮,貪戀權勢的惡名。
二來也是氣惱自己竟然將這種挑撥是非,造謠害人的女子選進後宮,還冊封高位。
楚楠惱了半晌,良久才道:“收拾幹淨,重新取來硯臺,伺候筆墨。”
聽他終於有了吩咐,李懷仁等似鵪鶉一樣瑟縮著的宮人內侍,這才大著膽子上前,收拾揮灑在地上的墨汁與硯臺,司墨的宮女挽著袖子,屏聲靜氣把墨研好,退到一旁。
楚楠拿起毛筆,刷刷書寫起來,須臾,將書寫好的文書交給李懷仁:“將誥書傳下去。”
李懷仁這才知道皇帝寫的是誥書,而且還是自己寫的,心內震動,不敢往誥書上多看一眼,雙手接過誥書,便退了下去,往有司去頒發誥書。到那時候,他自然就知道誥書上寫的什麼內容了。
長孫昭容呼吸急促,用最上等的玫瑰淘出的胭脂都遮不住她煞白的臉色,抖著唇質問:“你說什麼?”
宮女跪在地上,額頭抵著冰涼的地板,身子控制不住地哆嗦,發自內心的很不想說出來,卻不得不道:“頒發誥書的儀仗就在外面,請昭容準備接旨的一應事宜。”
從前天夜裡,殿裡幾個宮女被強行帶走,她阻攔都不管用的時候,長孫昭容就知道不好。可是她不停地告訴自己,她的外祖母是秦、魏國大長公主,是官家的姑祖母。就是查出來這次事件中有她的手筆,官家也不會拿她怎麼樣的。
她這麼想著,竟然覺得自己肯定不會有事了,接著便像平時一樣起居,對那幾位被帶走的宮女不聞不問,希冀能就以那幾個宮女了結此事。不過是幾個嘴碎的宮女,胡亂說了些話罷了。
可是現在,宮女進來通傳,官家頒發了誥書給她,人就在殿外。這誥書總不會要升她的位份的。那還能是什麼?怎麼想,都是要罰她了。
難道官家真的要為了那個範氏而處罰她?不過是讓人傳了幾句她不好的話,還真的要罰她不成?就區區一個小官之女!還容不得人說半句不好了不成?
長孫珪又驚又惶,心裡突突的跳,極其不想出去接旨,可宮裡的制度容不得她放縱,明知道不會有好的旨意,還硬著頭皮命令宮女準備接旨的一應事宜。
“……朕豈肯稍存姑息。飛翔殿主位,昭容長孫氏、即著降封為美人。以示懲儆。並令妃嬪等後當引以為戒。母蹈覆轍。本宮之使喚女子王月兒、趙紅雲、王梅香、陳桃花。詆毀宮妃、以下犯上,獲罪甚重。著杖責四十。並罰錢糧二年……”
長孫珪跪在蒲團上,眼睛發直,只恨不得自己是聾子,是瞎子,聽不見傳旨內侍說的話,看不見來人眼中的輕蔑鄙視。
“……令諸妃共知警醒。永遠遵奉。”
宣讀完誥書內容,內侍將誥書遞上前,長孫珪跪受了。內侍瞥見她留著塗著丹寇,長長指甲的手不住顫抖,心裡既感到好笑,又覺得她可憐。
這會子心裡怕是後悔極了吧。早知會落到這樣的下場,當初幹嘛汙衊昭儀?官家那般寵愛昭儀,哪能眼睜睜瞧著你們汙衊昭儀。
不過,想到長孫昭容,不,現在是長孫美人了,她的出身,內侍又覺得,怪不得她有底氣做下這樣的事。有秦、魏國大長公主這個依仗在,也難怪會敢汙衊陷害正得寵的昭儀了。
長孫珪將誥書妥善收起,雖然她恨不得把這害她體面全無的誥書燒毀了,但她敢這麼做的話,就得受九十杖刑,還得徒二年。
長孫珪一言不發,伺候的宮女早已唬的三魂七魄去了一半,戰戰兢兢的,不敢上前。長孫珪發了會愣,忽然看向殿內幾個宮女。她最信重幾個貼身宮女,早被拿下受刑去了,留在身邊的不過是普通伺候的宮女。但是這時候已經沒的挑了。
長孫珪站起身,快步走向內室:“準備筆墨紙硯,本位寫封書信,你們給……”宮女們正要跟上,卻見她陡然停住了腳步。
“……罷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