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唉!可憐我們這些街坊都是小本經營的小戶人家,哪裡見過這些個陣勢?幾個年輕人一齊去縣衙問理,結果縣老爺說旗衙門大似天,他也惹不起,反倒是勸我們早點兒變賣了家産另尋出路去……可憐我一個孤老頭子,無兒無女又沒了老伴兒,本來想著就這把老骨頭跟他們拼了,實在不行就向後跳到這西湖裡去幹淨,也算是哪裡生哪裡死!他們便開始三天一小鬧、五天一大鬧的沒完沒了前來滋事,這不,牌子也給我砸了、灶也給我推了,誰知上個月又忽然沒了動靜,聽說是京裡來了什麼大官兒,圈地的事情也就擱置了……我也不知道還能活到哪一天去……您說說看,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呢?”
錢老漢的一席話,說得屋裡的人都沉默不語了,外面的雪雖然依舊肅然而下,但現在已經沒人覺得它們是錦上添花的雅物,反倒映出幾分悽涼的苦寒來。溫酒的火爐時不時的發出幾聲噼噼啪啪的響聲,錢老漢猛然回過神兒來,一臉歉意的說:“哎呀,你看看,老漢我嘴上不留德,一腔苦水倒出來,反是壞了客人們的雅興不是?罪過啊罪過!”
翊勳見他侷促不安,忙又給他斟滿酒:“老人家,您要是不說,誰能想到這麼繁華的西湖畔還有這樣悚然聽聞的事情呢?都說現在是太平盛世,可太平在哪裡?盛世又是從哪兒說起的呢?”
“二哥,我……”
“這不是你說話的地方!”和泰剛要開口,卻被翊勳呵斥了回去。“老人家,我呢算是個北方的商人,不過在軍界裡也算有幾個朋友的。我想幫幫忙,不知道您老人家信得過信不過我?”
“客人這是哪裡話來?我已經是不存希望之人了,何來信與不信呢?”
“好!遠山吶,把我的名貼拿來。”
當蕭遠山捧著裝名帖的錦盒走到翊勳身邊的時候,他又回身對錢老漢說:“老人家,你確定那些前來滋事的人是旗人麼?”
錢老漢重重的點了點頭:“他們穿的都是官衣,手裡還拿著什麼文書……我識字也不多,真是也看不懂那上面寫的是什麼……”
翊勳聽了沒再說什麼,他從左側的格子裡拿出一份滿文的名帖來遞給錢老漢,“這個你認得麼?”
錢老漢將這用明黃緞鑲紅緞壓邊為封面的名帖恭恭敬敬的接到手上,顛過來倒過去的看了好幾遍,搖著頭說不認得。翊勳笑著說:“老人家,你就把它掛在你門鬥上,前來滋事的人見了自然就不敢造次的。”
“這一紮來長的小本本,能頂用麼?”
看著錢老漢疑惑的眼神,和泰嘆了口氣:“放心吧!除了皇上的聖旨,屬它最頂用了!”
翊勳跟蕭遠山點了一下頭,他便會意的取了一根絨繩將名帖繫了掛在遮雨的門鬥上,好像一塊符牌一般。
此時外面的風雪漸漸停了,鎮店上餘下幾家店的店家見這邊來了客人,不免也走動著觀望,有眼尖的發現了錢老漢家門前的這個稀罕物件,仗著膽子問:“錢伯,你這是掛個什麼呀?”
“保家護店的牌牌!”錢老漢一邊沽酒一邊回答。
“什麼?您老怕是發癔症了吧?什麼神佛能擋得住八旗兵的馬蹄呢?”眾人說著鬨笑起來。
人群裡也有將信將疑的,斜對門賣油傘的曹老闆捏著鬍子打量了翊勳等人許久,才打定主意似的問道:“錢伯啊,你這牌牌是哪裡求的?”
“這不,是幾位客人送給我的。”
曹老闆見話鋒提到了客人們,便就勢拱手作禮道:“請幾位的安!”
翊勳也點頭算是還禮。
“這客人好生威儀,只是這駐防圈地的事兒,可不是酒後的談資這樣輕松的事哦,不知道您給的這個東西,真的能讓這鎮店免於被圈佔麼?”
蕭遠山不知道他的底細,便轉出茶坊來答話。“這位先生,您的意思是?”
“哦,我這店正在估價盤賣,可如果您說的是真的,我就不賣了嘛!也只是想討個口風,好籌算過活。不然的話,過了臘八就要跑馬拉屋了……”
“掛著它,你們就放心過年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