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昨晚心情糟透了,原報複性地想要好好放肆痛快一晚,卻在看見那群鶯鶯燕燕,或嬌笑或冷豔地簇擁上來的剎那,那憤慨的怒火忽然像被刺紮了般,全數消散得無影無蹤。
眼前全是美人如花,但她們都不是溫宜。
他厭煩地揮開了那些美麗名模,通通都趕到其他兄弟那邊去,自己抓起一瓶威士忌,到角落自斟自飲了起來。
riey還跑來關心地問東問西,惹得陳定火氣大發,三兩下就把他撂倒了,醉趴在一旁吐。
其他兄弟好友見狀,哪裡還敢上來自尋死路,連美女的手也不敢摸、腰也不敢摟了。
一場兄弟酒趴,能喝成莊嚴肅穆如臨大敵的氣氛,實在也是史上僅見的了。
而原本萬分驚喜有機會能抱上定先生這鑲鑽金大腿的美麗名模們,個個沮喪的鎩羽而歸。
“我……”陳定忽然想起昨晚她精心烹調的菜被自己冷落且至今下落不明,顯然是她已經親眼見到、也親手收拾了,不禁分外心虛起來,他舔了舔發幹的嘴唇,“那個,昨晚……幾個兄弟火燒眉毛的叫我去救場,害我連飯都來不及吃就走……不過我昨晚已經報仇了,我把他們全都喝趴了。”
她背脊微微一僵,眨了眨眼睛,無聲地輕舒了口氣。
原來……是一場誤會。
溫宜臉頰羞愧地漲紅了。
真糟糕,她究竟何時變得這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還愛鑽牛角尖到了一個極致?
真是得改,千萬要改啊。
她心口一鬆,愉悅霎時翩翩然如蝴蝶飛舞起,嘴角止不住輕揚。
溫宜未曾察覺這陣子的自己,忽喜忽愁,情緒上下震蕩起伏,早已沒了她前些日子那股清風徐來也水波不興的平靜從容自在。
……原來有些人與事,從來就不是理智可以控管得住的。
“酒,咳,小酌怡情,大則傷身,還是別過量比較好。”她邊把魚頭和些許打成結的蔥與兩三片姜放進滾水裡燙煮,暗暗清了清喉嚨,有些不自在地溫聲低語道,“那,你頭會痛嗎?要不要先調杯蜂蜜水給你?”
“我想喝你親手煮的解酒湯。”陳定只覺心窩陣陣發暖,語氣裡隱隱有一絲撒嬌。
她差點把用漏勺撈起來的熟魚頭又扔回鍋裡去了,耳朵也默默紅了……
溫宜略作了個深呼吸,才穩住心神,用筷子輕巧地拆解下魚頭裡的肉,重起少許油鍋,把魚肉煎了一會兒,然後下一些米酒、鹽、魚湯、兩片姜,等湯滾了十來分鐘後,再度用漏勺把魚肉撈起放進大海碗裡。
接著把香菇絲、豆腐絲、筍絲、紅蘿蔔絲和丁點榨菜絲放進湯裡煮,調了些樹薯粉水注入翻攪均勻成羹湯,再打蛋花緩緩滑入羹中,湯勺順時針畫圓幾圈。
臨起鍋前,再撒入紅油、麻油、香油,丁點兒花椒粉和胡椒粉,並少許翠綠蔥花,一起添進大海碗裡滿滿淹沒了魚肉。
這樣,一碗鮮香酸辣熱騰騰的解酒湯就完成了。
陳定光聞到香味就腹中饞蟲大作,忍不住吞了口口水,眼放狼光。
昨晚空腹喝了那麼多烈酒,盡管是鐵打的精壯身子,到現在也已饑腸轆轆又宿醉頭疼,可是眼見她纖纖素手將大海碗捧到他面前,他拿起湯匙,忽然覺得自己胸口瞬間井噴式地湧現了前所未有的濃濃幸福感。
三十六年來,他玩過瘋過,大雪紛飛的時候攀上白朗峰,在酷熱七月天潛入峭壁潛水勝地之首的詩巴丹島海底……
他做過無數筆龐大的金錢商業交易,搞垮過好幾間鯊魚公司,也扶植起好幾家他看得順眼的企業……就有好友打趣過他,曾喝過最貴的酒,睡過最美的女人,炒起過最驚險刺激的股票,且知交遍天下到令人眼紅,連xx王儲都是他在倫敦的死黨之一。
他依然是人們口中那個體力旺盛、龍精虎猛如野生豹子的定先生,但時至今日,他玩透了也玩厭了,最終深深留戀眷念的竟是面前最單單純純溫暖的一碗粥,一口湯。
正確來說,是由眼前這個安安靜靜笑容恬淡的女人,親手為自己做的每一份飯菜粥湯點心。
陳定從沒有一刻如此時此際,這麼深刻確切地會意領悟到——
自己真的栽了個徹徹底底。
他不自禁回想起今早喝到淩晨四點,滿心煩躁懨懨地讓張揚開車來接自己,半路卻忍不住跑到外公家敲門……
雖然老人家普遍早睡早起,可金老爺子裹著那件穿了六十幾年的老舊鬆垮手織毛衣外套,底下穿著厚棉睡褲下床時,依然睡眼惺忪滿臉茫然地看著他。
門裡門外,一個愛困一個宿醉,兩個外公外孫從沒這麼神似相像過。
……這畫面太美,連來開門的炳叔都忍不住想笑,默默摸著鼻子忍住了,恭敬地將小主子迎進來,貼心地下去吩咐人準備熱茶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