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
倒地的終古無厝已經臉色煞白,本就單薄的身子瞬間更顯消瘦。
慌忙間,伊岸連忙扶他坐上椅榻,接著拉緊了窗簾,整個屋內剎那又變得漆黑一片。
他正是寒煞之期,本就見不得光,她著實不懂島主為何偏偏要開簾子……
終古無厝閉著雙眼,眼角處仔細看已經有些腫爛,讓伊岸看著都不由發憷,但他好似並不在意自己的傷,只是不住地喃喃自語:“思弄……是個好姑娘……可惜可惜……”
說這句話的時候,伊岸明顯感到他喉嚨一顫,那絞痛的眉宇,就連纖白的十指都在顫動。
她這才恍然大悟,原來,他早就知道柳思弄是細作,只是還不願相信……而琴戰之後,他便已知柳思弄難逃一死,他清楚她的內心,在她死前,即便他寒煞之期也還是開啟了所有窗簾,讓她能再見自己一面,卻不顧後果……哪怕陽光如綠礬般能腐蝕自己的眼睛……
“人世變化無常,況且斯人已去,島主,莫再惋惜了。”
他沒有說話,他的面色灰冷煞白,像是失去了至親的東西。
但恐怕,他難過的不僅是柳思弄是他島的細作,他難過的是整個終古弟子,都不是真心跟隨自己吧。
她心頭也覺得涼薄,一時不知能做什麼,不禁又替他仔細合了一遍窗簾。
“看來你都知道了。”
“?”
“我的事。”
伊岸看向他,忽而意識到自己行為露了餡兒,心內一慌立馬承認道:“我……我錯了,我不該打聽島主的私事,但我也只是聽說了一點兒,如有不該,還請島主責罰……”
她以為他會勃然大怒,氣她多嘴多事,誰知他並不慍氣,只是睫毛輕顫,溫柔開口,透著一如既往地溫澤。
“你不用害怕。這兒今後就是你的家,你只管做喜歡的事,說喜歡的話,不必拘束,不必畏首。你不是我島上弟子,對我也不需島主相稱,若你願意,便喚我無厝吧。”
她心底一顫,沒想到他竟如此體恤。她閃動著眼神看著眼前俊秀的人,心底微微泛起暖意。
“那我喚你無厝島主吧……一時間……也改不了口。”
她說著,他卻沒有回答,消瘦的側臉沉沉地隱沒在濃重的黑暗裡,寂靜像是睡著了。
伊岸在一旁看著,他輕輕靠在椅榻上,像個失去夢境的孩子。幽明的螢火,在他黑羽般濃密的睫毛暈下一片陰影,勾勒出他清雋如遠山般美好的鼻峰。他均勻的呼吸著,似桃花般的唇粉潤透明。那雙修長白淨的手靜靜搭在椅搭上,白嫩的頸子從鬆垮的衣襟裡隱晦地露出來,他姿勢慵懶帶著濃濃疲憊,身後如緞的黑絲像一朵綻放的牡丹散落地面。
他就像個纖塵不染的孩子,沉眠的樣子,讓這個世間都不忍心驚擾半分。
伊岸靜靜地看著他,朦朧中,她似乎産生了幻覺,彷彿某年某月的某一日,在一個百花繁盛,蝴蝶紛飛的湖水邊,她彷彿也像這樣,安靜的待在他身邊,溫柔地注視著他。
如果不是有執念在身,要找爹孃,就這樣一直待在島上,待在他身邊,也很好。
“別……別殺我爹爹……求求你……別動他……”
忽然,身邊的人微弱的夢囈了一下,她擰眉注視著他,他唇邊喃喃著,額前竟然已經沁出了汗珠。
她伸手觸到他眉峰,想幫他把汗擦去,哪知剛放上去,就被他一把握住。
“……等我潼息……一定要等我……我一定會回來……對你我絕不食言……”
潼息……她心下一觸,她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麼,但他的眉眼看起來依舊那麼美好,大概只是做噩夢了吧。
她把他的手小心地拂下來,將自己的狐裘摘下來蓋到他身上。
安穩睡吧,睡著了,也許就不會痛了。
2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