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實上,作為最底層的的老百姓,上層的任何動蕩産生的後果,最終都會轉嫁到這些可憐的老百姓身上。
舉個簡單的例子,一個普普通通計程車紳,名下可能有幾百畝田地,府中便可能有十幾戶佃農,礦稅太監一至,為了保住性命,這些士紳不得不籌集銀兩,拋家舍業,甚至不得已之下,不得不將手中田地賣出,以求平安,而這帶來的最直接的後果就是這些佃戶原本的生活被打亂。
買下田地的人,必定是另一士紳或者商賈,府中有自己的佃農,不一定會再用他們,禦史登時便會面臨著失業變成流民的風險。
若是這士紳的運氣好些,舉家業能夠僥幸打發走礦稅太監,對於老百姓來說,更不是什麼好事。
因為這些老爺們在礦稅太監那吃了虧,轉頭是要在他們這找回來的,於是可能原本六成的地租變成了七成八成,讓老百姓苦不堪言。
逼得急了,人活不下去,就會揭竿而起,各地烽煙!
作為朝廷的袞袞諸公來說,自然看得出來這其中的聯系,所以才有各種請罷礦稅的奏疏,這種遊離於朝廷制度之外的額外稅收,給社會帶來的影響大多是負面,而且是不可控的。
但是另一方面,朝臣們的地位也很尷尬。
礦稅帶來的災禍是事實,但是它的確緩解了朝廷的用度,尤其是這幾年,各種大戰花錢如同流水一般,朝廷國庫的銀兩卻是屢屢告急,甚至有些時候,連官員的俸祿都要靠內庫撥銀來發,而內庫的銀兩,又大部分來自礦稅。
黑心錢也是錢啊!
這種情況下,讓文臣怎麼壯起膽子跟皇帝死磕,要求罷免礦稅。
再往後,國庫充裕了幾分,又鬧出了宮中大火的事情,堂堂一個大明朝廷,作為朝議之用的三殿兩宮遭了大火,能不修嗎?開什麼玩笑!
可國庫手中不過是充裕了幾分,要啟動這麼大規模的工程,到哪去找銀子?
說不得,還要從礦稅頭上打主意。
朝臣們捏著鼻子,也只好預設了皇帝收礦稅的行為,這些話若是在朝廷之上,群臣心知肚明,卻是不會說出來了,但是此刻在場的人都是閣部大臣,也就沒必要遮遮掩掩的了。
王錫爵掃視眾人一週,忽的嘆了口氣,道。
“前幾日老夫入宮,力諫陛下不可為張居正翻案,但陛下卻反問老夫一句,國庫用度不足,群臣既不許收礦稅,又不許皇上改革稅法,謂之欺淩百姓,那銀兩究竟從何而來,朝廷上下文武百官,俸祿從何而來?若是朝廷無銀可用,難道就不會根基動搖?”
一句話說的一幹大臣面面相覷,相顧無言。
最後,老首輔驅散臉上的些許惆悵,最後總結道。
“故而今日廷議,並非是要議如何以一條鞭法代礦稅,而是罷礦稅之後,朝廷用度該從何而來,若不以一條鞭法代之,便請在場諸公拿出個章程,能保證廢礦稅之後,朝廷尚能正常運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