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築早就已經站起身, 只是剛才不好開口打斷兩位, 如今皇帝勸停了架,他才不慌不忙地道:“六月初三日, 夏祭日,夜有東風。夜半時分,守值巡邏人員換更,而此時昭陽殿西偏殿起火,因偏殿堆滿了重修昭陽殿的木料和紗料, 火勢甚大,且紗料輕盈,借東風吹到了緊挨著的昭陽殿後殿,至此火勢已經擴大到不可控制的地步。但是為什麼六皇子沒有及時被抱出來?因為後殿也懸掛了大量的紗料,一旦著火,火勢便不可控。”
皇帝微微點頭,張築繼續述說。
“……昭陽殿後殿這些懸掛的紗料是夏祭日用剩下的,各宮都剩餘不少, 按照往年慣例,剩餘的紗料都要在各宮後殿懸掛三日,昭陽殿也不例外。”
“……為何今年夏祭各宮紗料都有剩餘?此乃第一個疑點。”
“……第二個疑點是,未央宮的守值換更地點一直在昭陽殿旁邊,為何這般湊巧,自五月起,打破了上百年的規矩,將換更地點移到了承明殿, 緊接著便發生了大火?”
“……以上是昭陽殿大火的兩大重要疑點。”
“……而同時,北宮懷畫殿也起了大火。大火起因很簡單,那就是有人蓄意縱火。總總跡象表明,縱火之人,乃是皇後送給太子的家人子。”
在座眾人都聚精會神地聽著,驚訝的時候,也都不敢看向趙飛燕,只默默低頭,或者互相心領會神地看一眼。
張築繼續道:“年初,皇後送給太子十個姿色上佳的家人子,可惜太子不貪好女色,便把十個家人子分給燕王妃和王良娣宮中,一邊五個。這些精心挑選的家人子中,有三人的身份比較複雜,並不是簡單的宮女。其中有兩個在王良娣處,名喚阿園和阿房,一個在燕王妃處,名喚阿珠。”
劉昭問:“她們身份如何特殊?”
“殿下且聽我細說。那日在王良娣的外寢宮守值的總共四人,其中一個是領班,另外三個是皇後送來的家人子,而身份特殊的阿園和阿房並沒有守值,但是她們也沒閑著,她們給守值的人偷偷送去了夜宵,並在夜宵中加了迷藥,守值宮女吃了宵夜昏迷之後,阿園和阿房便搬來了早已經準備好的高濃度烈酒,她們把酒從門縫灌到內寢宮,又用鐵鏈把內寢宮門鎖上,最後點燃了引火。”
趙合德問:“你的意思是皇後送給王良娣的五個家人子中,有兩人身份特殊,是身負使命而去的?”
“是的。一個叫阿園,一個叫阿房。”
趙合德又問:“這兩個人把當日守值的宮女都迷倒了,然後開始縱火是麼?”
“正是如此。”
“那這兩人現今何在?”
“她們在外寢宮的大隔間被火燒死了。而燒死她們的,正是那位被分到燕王妃處的家人子阿珠。當阿園和阿房在外寢宮看著裡面火勢越燒越大,而王良娣也已經放棄拍門,便以為一切都妥了,兩人解開了鐵鏈,帶著鐵鏈準備離開。就在此時,大隔間已經在她們沒察覺的時候起了大火,而且大隔間的大門被人悄悄鎖上了,阿園和阿房兩人急著逃走,結果活活被燒死。”
劉昭提出了疑問:“但是我趕到的時候,大隔間並沒有上鎖。”
“是的,殿下。因為這位阿珠並沒走遠,她聽見外面有人敲響了銅鑼聲,才又把門鎖給解開了。”
趙合德冷笑道:“好一齣大戲。這位阿珠,恐怕也已經不在人世了吧?”
趙飛燕強忍著不接茬,這些家人子確實是她送去的,明面上她理虧了。
張築俯首道:“是的,在我們搜房盤查之後,阿珠就剖腹自殺了。”
眾人面面相覷,不敢多言。劉驁偏了偏頭,冷冷地道:“皇後有什麼要說的嗎?”
趙飛燕壓住心中的慌亂,輕聲解釋道:“這十個家人子都是李南親自挑選的,她們實際有什麼特殊身份,臣妾從沒聽說過。我倒是想知道,延尉平是怎麼知道她們身份特殊的?這阿珠自殺前招供了嗎?”
“回皇後,微臣詢問阿珠的時候,並不確定她身份特殊,阿珠自殺前也並沒有招供。是在她自殺之後,才推理出了以上的作案過程。”
班婕妤道:“那就是,這都是你個人推理,沒有證據了?”
“阿園阿房阿珠的房中,都有存放烈酒的痕跡。起火之時,阿珠不在房內,與她同房的其他家人子,曾經四處尋找阿珠,以為她出事了。最關鍵的是,守值令趙廣招供了。”
“……前日朝堂上,廷尉已經把守值令趙廣的供詞作了陳述,守值令招認昭陽殿大火是他親自放的,他在偏殿偷偷點燃火後,便去承明殿監督換更。而懷畫殿的阿園阿房和阿珠,都是給他賣命的人。”
趙合德提高了音量,道:“那他是給誰賣命的?”
“湯容華。”
趙飛燕道:“誰?”
“十五年前死於難産的湯容華。趙廣曾經是湯容華宮內的宦者,曾經受過湯榮華的救命之恩,他說,他親眼看見趙昭儀命令女醫拖延時間,導致湯容華母子難産而死。”
此話一出,在場之人,幾乎沒有不相信的,誰不知道趙合德這些年來為了爭寵害死了多少嬪妃皇嗣。可惜,糊塗皇帝睜隻眼閉隻眼,大家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。
這件事趙合德是記得的,但是她不可能承認,忙怒斥道:“放肆,這趙廣簡直是空口誣蔑!”
劉驁皺起眉頭,道:“朕記得,前日的供詞裡可沒有這個。”
“回陛下,趙廣只是說他因為被降職降薪所以才心懷怨恨,報複皇室,但微臣始終覺得這個理由不夠充分,前日又得了一些新的證據,前晚連夜審訊,他才招供了,是為湯容華複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