聶老夫人見孫女臉盤圓圓,眼睛大大,端的是一臉福相,十分高興,從袖子裡頭摸出兩條小金魚賞了他們姐弟倆。
進了屋子眾人互相見禮。
聶老夫人的眼光不免要落到怎生身上,見她一頭烏發梳作燕尾,只用了幾朵珠花點綴,臉龐如玉,容顏更勝從前,再看她衣裳,笑容微頓。
怎生忙道,“我與母親倒是心有靈犀了。”聶老夫人也穿了丁香色衣裳,不過上面是仙鶴紋飾,看著更莊重些。
餘夫人扶著餘老安人從後頭進來,人未到,話先至,“不知道的,還以為你們娘倆是親母女呢。”
一席話說的屋裡眾人都笑了,怎生也道,“婆婆待我從來都是頂好的。”
餘夫人的話圓的好,怎生也接的好,屋裡頓時其樂融融,聶老夫人輕輕拍了她的手,問了一句,“這次多住一會兒罷?”
怎生低聲道,“是,後日就回家。”
聶老夫人臉上重新有了笑容,起身立迎餘老安人,兩個輩分也大,年紀也大的老太太坐了上首,俞母雖然是主家,實在是閑不住,卻要在廳裡站著待客。
聶老夫人便吩咐怎生道,“你去幫襯下親家母,我這裡有你弟妹呢,再不行我就問承安媳婦。”
餘夫人也笑著應是,“很是。伯母能支使我一件半件的事,實乃榮幸。”說的眾人都笑了。
外頭鞭炮聲響起來了,鬧哄哄的眾人的喝彩聲也傳了進屋,怎生扶著俞母的手看著都是一身紅衣的新郎新娘,臉上笑著,心裡還帶了些酸澀。
想起昨天夜裡姐弟倆圍坐說起的悄悄話,她以過來人的經歷說道,“你將來賺了俸祿,可一定要如實的交到弟妹手裡……”
麼生自來是老氣橫秋,“她要是亂花怎麼辦?”
“胡扯,弟妹在家是長姐就拉扯一家人,很有管家的能力,她嫁給你自然是要跟你過好日子的,能怎麼亂花?還有啊,你對了自家岳父岳母,也要畢恭畢敬,也要孝順奉養,知道不?”
麼生沉重的點了點頭,須臾又笑道,“他們家孩子多,這個奉養麼,每人盡一點心力就夠了。”說完捱了姐姐一癢癢撓。
怎生語重心長,“你想想你姐夫哪次見了爹孃不是恭恭敬敬?從未成親的時候,他就乖巧了,這才叫爹孃嘴裡說不出一個不好來……”
“我也沒覺得的姐夫不好啊!”
氣得怎生瞪眼,“姐姐這是用過來人的經歷教你,你好好聽著!”
姐弟倆懇切的談了一晚上,俞母聽了幾句,就撇嘴走了,這些話,雖然道理是這麼個道理,可叫她這親孃老子聽了總是心裡發酸。
這廂聽了贊禮聲畢,見證了新人拜堂,把新娘子送入洞房。
怎生忙著將來坐席的賓客婦人往女客這方的席上帶,鞭炮響過留下的硝煙味還彌漫在空氣中。
桂圓牽了魚丸的手跑過來,手裡還拿著一枝花,笑道,“娘,外頭院子來了很好看的將軍!”
松香在一旁笑著低聲道,“是戚國公親自來了。”
怎生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這說的是路平,“是誰在招待呢?”
“老爺跟大爺都在呢,還有親家大爺下了衙也過來了。”
怎生點點頭。
路平雖然不是皇上面前的紅人,卻是實打實的權臣,又繼承了戚國公府,這樣的貴客上門,自然是要往裡頭的廳裡讓。
他一身月白色絲衣,面白無須,華貴天然,俞父跟麼生都不敢大意,領著他進了月洞門,裡頭有專門招待貴賓的酒席。
稀疏低矮的花樹擋不住他的視線。長廊那邊的臺階上有一個梳著燕尾髻的婦人,正拿著帕子彎腰給面前的兩個孩子擦汗,她臉上掛著笑容,眼角有細碎的陽光閃動,臉龐白皙,是他心目中婦人的模樣……長身玉立的戚國公恍然間就有些精疲
力竭。
桂圓擦了汗,轉身見了他,連忙拉怎生的手,“娘,那就是那個好看的伯伯。”
怎生正在給魚丸擦汗,不甚在意的道,“你小心你爹吃醋。”
桂圓這才不說了,魚丸則憂心忡忡。
“行了,我腰痠背痛的,你們倆進來幫我踩踩背。”她一手牽了一個小人兒轉身。
“我就不進去了,免得再驚擾了裡頭的賓客。”他站定,背對了那副畫面,笑著道。
一個往外走,一個往裡進,無人回首,無人頓足。
路平垂下頭,一場年少的心事,對別人來說,是一件不起眼的往事,可是對他來說,是心上插的一把刀,拔不得,動不得。可是那把刀的主人,似無所覺自己也曾丟過那樣一把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