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知悉對方竟是逸親王府的人時,香盈便有點懵。這種震驚持續了許多日,她沉浸其中,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,直至聽聞孟時祺去守陵。
“守陵?!”她訝異地望向榻邊正幫她吹著『藥』的婢女,那婢女神『色』清清冷冷的:“是啊,府裡從沒有人去過八大胡同那樣的地方。二公子不僅去了還鬧出這樣的事來,王爺自然惱火得很。”
然後那婢女一睃她,帶著幾許蔑然與不忿,又道:“我們二公子打小沒吃過這樣的苦頭,姑娘您可真有本事。”
香盈木然說不出話,她忽然覺得,自己不管不顧地提出要來王府,完全是錯的。
那天她被突然而至的錦衣衛嚇得夠嗆,只剩兩個念頭在心裡愈加清晰——一是想離開瑩月樓,二是想留住這個孩子。
孟時祺得知她有孕的時候那麼驚喜,她也一樣,他們都很期待這個孩子降生。
可這幾天到了王府,她才逐漸地覺得,自己那日的話大概並不理智。她在東院裡聽說了許多事情,不算剛聽說的這一樁,也還有許多。
比如,人人都在說,這事必是她和瑩月樓裡串通起來要訛王府一把,拿準了二公子心善,不然青樓裡哪會那麼簡單地允許樓裡的姑娘有孕……
這話她可以不眨眼地說自己當真很冤,她真的沒有和瑩月樓串通做什麼。但是,她也『摸』不準自己是不是被老鴇利用著來訛王府了。
想到這一環,不管真相如何便都已不重要。她自己都越想越相信這是真的,然後越相信這是真的,就越覺得自己是個罪人。
香盈變得愈發沉默寡言。如果沒有人主動問她什麼,她可以一整天都不說一個字。這樣的日子,似乎每一天都是一樣的,一成不變,說不上糟糕,但也著實看不到什麼盼頭。
京城北郊,孟時祺隔了好幾日才聽說香盈被接回了府。他只覺心頭陰霾頓開,重重地鬆了口氣,轉而湧起的是猛烈無比的思念。
在先前的近五年裡,去見香盈都是他習以為常的事。去別苑避暑又或是去外地遊玩的時候,他總會很期盼再次見到她,那種期盼的感覺十分有趣。
他已經習慣於在外看到什麼有趣兒的東西都給她帶一份,從最初的點心糖果到後來的布料首飾。他喜歡在回京城後立即將這些東西帶給她,看她的反應,看她滿臉欣喜。
可這一回,這種思念變得酸澀極了。因為這會他再回京後,不一定能再見到她,即便她現在身在王府,身在她家裡。
“哎,阿祺。”一隻盛滿酒的酒盅遞到他跟前,孟時祺抬眼瞧了瞧,是十叔。
十叔在這裡守陵……有□□年了,後來他的長子也來了這裡,再也沒回過京城,現下十叔看起來格外蒼老。
孟時祺接過酒盅但沒喝,攥在手裡繼續沉默著。孟君泓拉了把凳子過來也坐下,張口就笑話他:“我說怎麼叫你也來這兒,要是皇上多心,怎麼也該是把你父王或者你三弟發落過來。”
孟時祺皺了下眉頭,腹誹這位十叔可真不會說話。
孟君泓沒理會他的神『色』,自顧自地繼續說著:“你小子可真有本事,八大胡同那地方也敢去?哎,你要是真好這口兒,在外頭養一個也比去那地方強啊,那地方可太惹眼了。”
“十叔您別說了!”孟時祺煩躁地將酒盞擱到一邊,站起身怒視著他,面『色』漲得通紅,“不是您想的那麼回事!香盈……香盈不是那種人!”
“香盈?這名字倒好聽。”孟君淮嗤笑了一聲,又嘆著氣搖頭,“不過……可憐啊,聽說她進了你們王府?你去打聽打聽先前那幾個被宗室收了去的流鶯都是什麼下場,嘖……你別嫌十叔煩,十叔給你句忠告,你要真想讓她活得久點,回去之後就千萬別想著見她。”
“我不用您管!”孟時祺摔門而出。他身後,孟君泓喝著酒,自顧自地蔑笑了一聲。
他還道那些留在京裡的兄弟都活得順風順水呢,看來也還是各有各的事兒啊。
——他自言自語地安慰著,心裡好似舒坦了點兒,悠悠地又咂了口酒,不再搭理這茬事兒。
轉眼又過了一道年關,二月時天氣轉暖,蘭婧與譚昱的婚事便正式提到了禮部,開始擇定吉日。
而吉日還沒定下來,東院就傳來了香盈要生了的訊息。
玉引掐指一算這才懷了八個月,眼瞧著是早產了,好在幾個時辰後東院來稟了話,說一切平安。
香盈生了個女兒,因為早產所以分量輕些,但大夫說沒什麼大礙,好生養養就是了。
孩子生下來後尤氏瞧了一眼,便叫抱去西邊阿禮的住處,讓他們夫妻先替弟弟養著。畢竟阿祺還沒回來,便是回來,尤氏也不放心讓他帶孩子。
不管這孩子的母親是什麼身份,她都不會受半點委屈。『奶』娘婢女都是早按規制備好的,府裡也都會尊她一聲小姐。如若孟時祺日後有了爵位,宮中該賜給小輩的封位也不會少了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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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香盈,在產後第四天的一早被“請”下了床。
她更了衣出門去應話,東院的掌事宦官梁廣風打量了她一番,口氣平淡:“日後灑掃院子的活兒歸你,輪值的時候值個夜。別的事用不著你『插』手,就這麼著吧。”
“是。”香盈應得也很平淡,神『色』間半點波動都沒有,好像什麼都是無所謂的。
堂屋裡,尤氏一連今天,只要看見院子裡的身影就忍不住厭惡陡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