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人對視了半晌,而夕瑤沒能如料看到孟時衸的笑容。
他的目光顫抖著挪開,好似有意逃避什麼似的看向門外,靜了良久之後跟她說:“這孩子我們……我們不能要。”
“什麼?!”夕瑤全未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,笑意頓時盡失,手下意識地護住小腹,睇了他半天才問出,“你什麼意思?”
“御醫說我難有健康的孩子,若硬要生……不是先天不足,便是早早夭折。”孟時衸低下頭,雙手扶著額頭嘆息痛苦,“他們原是說連懷上都難的,我沒想到……”
沒想到初秋成婚,現下竟就有了。
“那說明御醫錯了啊。”夕瑤脫口而出地爭辯,“如若前一句也錯了呢?也許這孩子……”
“可我賭不起。”他忽而側首看向她,夕瑤淺淺一怔,見他眼底一片淚意。
“如果出什麼意外,你也可能會搭上命的。”他捉住她的手緊緊一握,她便感覺到他的手涼得厲害,卻又全是汗。
然後他又竭力勸她說:“我們本來也只是想兩個人好好過日子,都接受了不能有孩子的事情。現下……現下我們也不想這件事可好?沒有這個孩子不會影響什麼,而若硬要留他……”
在他的話中,夕瑤眼眶裡也一點點添了淚意。他被那點晶瑩的微光一次,話又噎住,不得不再度避開她的目光:“就聽我的吧。”
孟時衸心底亂成一片,知道這種話說來殘酷,卻又不得不說。
之前的許多年裡,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父母還有妹妹,他努力地讓自己多活一陣子,為的是不讓他們傷心。
但現在,他身邊添了她。
他不敢說她在他心裡比父母更重,但至少也不比父母輕。
她是個論才論貌論家世都那麼好的女孩子,打從決意娶她的那一天開始,他就著魔似的總在想自己要好好活著、儘可能地與她一起多過一天。他懼於去想如若他早亡,她會怎麼樣,現在卻要去想她若先他一步走他該怎麼辦……
“我們過繼一個孩子並不難,也不需要你涉險。”他又道,這句話畢,屋裡便陷入了死一樣的沉默。
良久之後,夕瑤帶著哽咽的聲音傳進孟時衸耳朵裡:“可是御醫說我脈象很好……”
她狠一咬唇忍了忍淚,反握住他的手又說:“如果他是個好好的孩子……我們怎麼能這樣殺了他?要不、要不我們試試看,若之後胎象不好……又或是御醫覺得生下來必會出事,我們就不要……”
“那若你懷到五六個月時發現不好怎麼辦!”孟時衸的口氣禁不住地有點衝,“那時便是仍可服藥,也不能保證你性命無虞!”
“可是……”夕瑤還想爭辯,他猛站起身便將她往外拽:“我們進宮去,讓母后拿我的病案給你看!”
孟時衸想,他自己是最清楚自己的病情的。夕瑤突然有孕難免心存僥倖想博一把,他必要讓她明白箇中輕重。
半個時辰後,坤寧宮的安靜中瀰漫著悲喜交集。
皇帝聞訊後也來了,帝后坐在一起看看眼前的兒子兒媳,好半天都沒說話。
帝后互遞了好幾番眼色,最終皇后清了清嗓子:“這個……阿衸啊。”
皇長子看過去,皇后遲疑道:“我覺得夕瑤說得也在理,這孩子若真好好的……”
“母后您三思。”皇長子神色沉鬱,繼而一嘆,“兒臣明白您想要孫兒孫女,可這不值得讓夕瑤搭上命。”
皇后看向皇帝,皇帝看向夕瑤,悶頭讀著脈案的夕瑤也偷眼瞅瞅他們,恰與皇帝掃過來的目光一對。
然後她索性抬起頭,直言道:“我覺得當真是他憂心太重了。其實看這脈案,近幾年分明都在好轉;御醫給我把過脈後,說的也是‘胎像甚好’而非‘胎像尚可’,並沒有他想得那麼糟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