逸郡王剛及弱冠,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,現下心裡又憋又無奈,一路便走得風風火火。一眾侍從在他身後隨著,誰都不敢出口大氣兒。
直至他出宮門上馬車了,掌事的楊恩祿才湊到窗簾邊小心翼翼地問了句:“爺,您是直接回府還是……”
裡面砸出一句:“不回府在外面喝風啊?!”
楊恩祿一聽,得,這氣可夠大的。趕緊遞個眼色,示意底下人加倍小心。這一路就都走得格外安靜了些,到了府門口,逸郡王下馬車進了府門,那一眾人也還是維持著這種安靜。
在王府門前下了馬車,逸郡王半刻都沒歇,便直奔謝玉引的住處去了。
京裡各府的格局都差不多,前頭住男眷,後頭住女眷,前後院間隔一排後罩樓。謝玉引是正妃,所住之處是後頭的正院。自前頭的大門進,穿過一道道的府門,除卻正當中的屋舍要繞過幾處外,連個大點的彎都不用拐。
逸郡王走得足下生風,一進院門,正在門邊掃地的宦官驚了一跳。這宦官歲數也小些,匆匆忙忙地下拜見禮就沒注意手裡的掃帚,掃帚一倒,正倒在逸郡王跟前。
逸郡王猝不及防地被跘了個趔趄,虧得楊恩祿手快,一把將人扶穩了。
逸郡王定住腳一個眼風掃過去,那宦官已嚇得臉都白了,叩首連連:“殿下恕罪、殿下恕罪!”
“押出去杖二十。”他沒什麼心思多理,吩咐了這一句便繼續往裡走,走了兩步視線一抬,又再度停下。
謝玉引站在門邊望一望他,移步走近了,一福:“殿下。”
逸郡王強舒了口氣,到底不好把心裡的邪火衝她發。平了平氣,伸手扶她:“免了,進去說。”
謝玉引平平穩穩地起了身,他便鬆開她往正屋去了,前腳剛踏過門檻,就聽身後傳來曼語輕聲:“幾位去側間坐坐吧,有現成的茶水。程全在這兒候著,我同殿下說幾句話。”
孟君淮挑眉,轉頭便見滿院的人都帶著幾分訝色在那兒猶豫著。叫“程全”的顯就是方才被他發落的那個,眼下正要拖他出去的兩個宦官躊躇著不知如何是好,他自己更跪在那兒不知道怎麼辦。
他再看看謝玉引,她背對著他,迤地的寶藍馬面裙褶子齊整。從背後瞧不見上襖的顏色,只見一件月白色提花緞子的廣袖披風平平整整地一直覆過膝窩。
披風的中縫端正,她的站姿更端正。孟君淮心下揶揄了聲“仙風道骨”,轉而又兀自糾正這詞兒是指道家的,眼前這個……
這充其量是個不諳紅塵事的小尼姑!
他不自覺地一聲輕笑,又對謝玉引說了一句“進來說”就徑自進門去了。
謝玉引也轉身隨進去,院子裡的幾個宦官還傻著,頭一回見府門之內敢有人駁王爺的令。
便有人上前請楊恩祿拿主意:“楊爺您看……”
楊恩祿略作沉吟,掂量著逸郡王既沒直接駁了,許就是想給王妃個面子,便道:“先聽王妃的。走,咱喝茶去!”
一眾宦官就朝側邊的小間去了,程全緩緩神、擦了把冷汗,往前挪了挪,跪到正屋門口等吩咐。
正屋裡,二人在案桌兩邊分別落座。孟君淮心裡想著母妃方才的話,便主動說:“你看不得那宦官受罰,就算了。”
謝玉引平靜如水地欠身:“善哉,多謝殿下。”
“……”孟君淮一時續不上話,想了想才又笑道,“但你也要知道,這是王府,禮數規矩是不能亂的。日後若……”
話還未畢,他見她羽睫輕垂,長而平緩地舒了口氣,讓他驀地覺得自己在面對一位佛廟裡慈悲的女尼,話也生生噎住。
她淡淡泊泊地看過來:“我不是胡亂發善心的人。只是善惡有報償、因果有輪迴,殿下您……”
孟君淮被截了話,聽及此也有意打斷她一次:“善惡有報償,你是善沒關係,你覺得本王是惡人?”
“……”謝玉引稍滯了滯,認真地端詳他一會兒,然後搖頭。
無緣無故的,他竟有一瞬的欣喜。
她又一字一頓說:“我不覺得殿下是惡人。只是,殿下方才做的那事……”
他自知方才動輒將人杖二十是有些過,又有些著惱於被她這樣糾錯,手“啪”地一聲擊在案上,母妃方才的叮囑卻冷不丁地在腦中一閃!
謝玉引的清淡目光在他面上劃了兩個來回,孟君淮不太痛快地暗瞪了她半天,乾咳了一聲,只得將這話題繞過去:“我在宮裡沒用膳,讓廚房送些吃的過來,我們邊吃邊說說過年的事。”
他說罷就喝起茶來,沒想到謝玉引應了聲“是”之後,順理成章地問他:“請兩位側妃一道來議麼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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