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她說,你笑起來,最好看了。他半跪地上,望著她,眼淚也不敢掉。』
江陽城下了一場雨。
雨很大,大得兜不下,雨腳紛雜如亂麻。
天地模糊成一條線,線裡看不見,線外也看不見。
盆潑的雨水,倒了一撥又一撥。屋簷下爭食的鳥雀,早就不知躲到哪裡去了。
滂沱的大雨藉助風勢,將鏤花描格繪紋窗挨個打溼。
緊緊閉合的鋪門上,清一色的糊了一張紙。紙張有深有淺,質地有細有軟。
白底墨字,形態迥然各異,大小長短不一。有的下筆工整,有的下筆雋永,有的下筆娟秀,有的下筆見羞。
皆寫著:大雨突至,暫時歇業一日,望新老主顧,相互奔走告知。
我站在石獅子面前,看著孤零零的香香骨店。良久,吐出胸中一口涼氣,似我這般的小本生意,養家餬口實在是不容易。
銅盆圍了一圈,片刻的功夫,雨水就已經灌滿。小黑兆瑞他們,已經潑水潑得手忙腳亂。
認命地上前,我走到大紅門邊。踩著雲石凳子,將燭火小心地撥了撥。黯然將熄的燈籠,頓時變得亮堂了許多。
兆瑞麻利地潑出一盆雨水,它扯起了青灰色的長袖角,胡亂地擦了一把臉上的大汗。
它抬起頭,苦著一張臉:“主子呦~那個客人,到底啥時候來呀!這都潑了老半天了,鬼影子都沒見著一個,”
“快了,再等會兒,”
我添了些白色膏油,徑直跳下了雲石凳。其實,這會子我自個兒,心裡面也沒有底。
只是不知怎麼地,有個直覺告兒訴我,今日一定會有所收穫。
兆瑞撇了撇嘴,它瞪大著鼠眼,腮幫高高鼓起。:“快了快了,就這倆字,你都說了,大半個天了,”
“依我來看,咱們也打烊吧。”
“你瞧瞧,下這麼大的雨,瘋子都不肯出去。咱的客人呀,今天是不會來嘍。沒準他這會兒,正在家裡喝熱湯嘞,”
睨了它一眼,我隨手一指。指向了低頭的小黑,此刻小黑正端著銅盆子。
我斥道:“你這個滑頭鼠,哪來那麼多廢話。仔細瞧瞧你自己,再仔細瞧瞧念吾。都是一片天地孕育,咋就差距這麼大哩!”
“今兒,生意不成,誰也別想收工,”
我揚了揚濃密的眉毛,將兇戾之氣悉數逼到眼角。撂下了這句不倫不類的狠話,我甩著袖子扭頭就往香骨店裡走。
唉~唉~唉。背後哀嘆聲連連。
……
天灰濛濛的,上下連成了一片。我睜了睜眼,門外面大雨不減。倏地回過頭去,掃量一眼四周。
兆瑞趴在紋理細膩的長案上,扯長的口水流了一灘灘。小黑靠在浮花繪彩的柱子邊,抱著的膝蓋屈成了一團。
銅壺製成的滴漏,快要將這一天走完。我擱下了手中紙筆,簡簡單單地收拾了案幾。凝神聚思,心中暗歎:得,今日的公文又沒批完。
舒展了一下四肢,我捏了捏僵直的身子。徑直離開了案几,踱步到了屋簷下面。
我方停步駐足,還沒來得及站穩腳跟。突然,刮來一陣強風,不偏不倚地打在身上,瞬間,溼涼爬滿臉上,好巧不巧地澆我個透。
我抽了抽嘴角,低頭瞧了瞧皺巴巴的長袍。頓時,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。果然,人若倒黴,站個簷角也被天公嘲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