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有武宣帝對靜安長公主的寵愛在先,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懷疑過鎮北侯之死,就連白羨魚自己都沒有懷疑過。
鎮北侯一族是武將世家,世代忠烈,且又與長公主聯姻,在旁人看來就是皇家人,那時戰亂不休,武宣帝何必做這種自斷雙臂的事情?
這也是沒有人懷疑的原因之一。
原曾想他們白家是天下大定後,武宣帝第一個想要摒除的,現在看來,他早已經不知道在暗中做了多少手腳,有多少無辜之人送命。
白羨魚心底微涼,深沉的目光盯著書案前的男人,恐怕連謝行蘊都沒有懷疑過,在上一世,他洞破了武宣帝的陰謀之後,可也只是選擇了迂迴之策,暗中將哥哥他們轉移。
這一世,想必他也未想過要了武宣帝的命。
她斂了斂眸子,“蘇兄,人人都想求我一卦,你可有什麼想求的?”
窗欞處吹來綿軟的風,溫柔的拂過面板,謝行蘊往後一抵,環胸望著她,“那依國師所言,我該求什麼卦?”
她現在不能確定的事情,不代表謝行蘊不能確定,他雖身在皇陵,卻也一定有辦法聯絡到外界。
如果說關於鎮北侯之死一事,她無法保證推測是真的,可謝行蘊何其聰明,她只需要點一下他,他便會知道其中蹊蹺,後面的事情,他自己會去查,遠比她來調查要快得多。
白羨魚盯著他開口,“蘇兄近來可有失眠,多夢,醒來之後又忘記夢中內容?”
謝行蘊不知道她葫蘆裡賣什麼藥,眼底起了幾分興趣,很是配合道:“是,簡直是輾轉反側,夜不能寐。”
“容我算算。”她煞有介事地掐指一算,眉心緊擰,半真半假道:“蘇兄的親人當中,可有人枉死?”
謝行蘊唇邊的笑意逐漸褪去,周身的氣場頓時冷凝下來,屋內的溫度急轉直下。
“多夢易忘,為先人託夢。”
白羨魚言盡於此,看著男人陰沉的臉龐,她看了都有些發憷。
屋內足足有半刻鐘沒有任何動靜,謝行蘊不說話,白羨魚也沒有動作,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。
又過了片刻,謝行蘊終於有了動靜,他邁步朝她走去,臉上的表情無波無瀾,他低下頭,熟悉的低沉磁性的嗓音響在她耳畔,“什麼時候認出我的?”
白羨魚並不意外,在她意識到謝行蘊和她可能有過相同的遭遇時,她便沒了想要繼續隱瞞下去的想法,她理解至親之人逝去的痛苦,於之比起來,他們兩個人的恩怨又算得了什麼。
他有權利知道。
而她藉著卜卦之名,不過是尊重他的意思。
如果他想和她相認,那他自然會主動坦白,如果他不想,那繼續裝作相安無事也無妨。
白羨魚抬眸,“在祠堂的時候。”
謝行蘊眸中的光明明滅滅,胸口酸脹難言,“為何不拆穿?”
“我以為你這樣做有你的道理。”
長久的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,他們的距離不知何時近的能聽見對方不穩的呼吸。
謝行蘊看她一眼,視線挪向別處,“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?”
白羨魚並不覺得他聽不出來,能被他視作是親人的,普天之下也沒有幾個,而有可能“枉死”的,那便只有一人了。
他只是想確認。
“你應該知道我來皇陵是為了做什麼吧?就算之前不清楚,現在看我做的這些事,你也應該明白了。”白羨魚在他面前感受到了熟悉的壓迫感,說來也奇怪,在他扮成“蘇卿柏”的時候,明明是同一個人,但是感覺卻全然不同。
聽蕭正所言,這幾年謝行蘊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世家的血,本就強大的氣場現在越發森冷凌厲,只消一眼就能讓人嚇軟了腿。
便是在她面前,也有些收不住。
白羨魚莫名有些緊張,像是在學堂上被夫子抽中答題,“我發現武宣帝和先後的關係有些奇怪,瓔珞寶珠是牡丹中的一種,先後生前最是喜歡,而他卻避如蛇蠍,那日燈宴我離得最近,看得很清楚,他提到瓔珞寶珠的時候整個人的臉色都變了,那種深深的厭惡不像是裝的。”
“所以你懷疑?”
“我懷疑先後在生前一定做了什麼讓武宣帝痛恨的事,而且這件事,很有可能和瓔珞寶珠有關,還有可能……和我孃親有關。”
最後幾個字,白羨魚自己都有些不確定,但只是猜測,去除掉所有不可能的猜測之後,剩下的那一個,再不可能也一定是事情的真相,“……而後我又想,如果武宣帝是因為先後偏愛靜安長公主,所以才因愛生恨的,那麼他和靜安長公主之間就算情誼再深重,也難免會有隔閡。”
“但是沒有,你有沒有覺得,武宣帝對靜安長公主太縱容了?就算是對嫡親妹妹好,也不至於好到那種地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