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合香沒有說話,只是握住他的手,將自身溫度傳遞過去。
殺戮是一件很辛苦的事。
不只是身體,還有精神,以及發生在人性層面的磨損與消耗。
當生物可以很輕易的毀滅另一個生命,便很難正視其存在,這往往是傲慢的開端,也可能是扭曲的開始。
御劍以為自己早已習慣殺戮,但看著愛染百合香的眼睛,感受掌心傳來的溫度,他有種想要傾訴的衝動,甚至想要大聲吶喊。
他甚至覺得是因為自己太過多管閒事,才害得貓爪社全員再度陷入常世危機。
但百合香卻讓御劍感到釋然。
最終,少年露出一個微笑。
“我們會回去的。”
刷刷刷,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,抬頭看去,就見一色茜正雙目炯炯地盯著這邊,面無表情的同時手上動作不停,甚至衝兩人點點頭示意保持這個動作,自己馬上就好。
然後,另一邊也傳來刷刷刷的聲音,卻是換下盔甲的一色藍正在做相同的事。
“別管我,你們隨意,我就畫個畫。”
氛圍變得奇怪起來,御劍與百合香卻忍不住笑了。
一色藍立刻拍著大腿嗚呼哀哉表示錯失良機,而他女兒一色茜卻高高興興跑過來,將剛畫好的素描展示給大家。
畫面中,殘破蕭條的空蕩大街中央,少年少女彼此對視,緊握的雙手間流淌著好似血液的顏料,成為整幅構圖中最顯眼的色彩,也讓周圍末日般的毀滅景象反過來突顯出人物的美與濃烈的情感。
儘管只是用鉛筆繪製的素描草稿,那種蒼涼,孤寂卻又保留一絲溫暖的意境彰顯無疑,充滿藝術感。
御劍看了看就扭頭望向邊上,臉可疑的紅了一下。
“真厲害啊,一色學姐。”百合香倒是不吝讚歎。
“是…我…要說謝謝…會幫你們畫的,以後也,會的。”
羞澀的一色茜交流障礙大發作,但她想表達感謝的心意卻順利傳達給二人。
然後,御劍意識到一個問題。
“一色學姐,鉛筆是哪裡來的?”
“哦,那邊有很多。”一色茜指向街角。
那裡原本躺著紫之國輕紗舞者的屍體,現在都乾涸破裂成紫色碎塊,半點看不出先前那靈動危險的模樣。
“能讓我看看嗎?”御劍感覺好像哪裡不對。
聽到他的話,一色茜很乖巧地攤開手,掌心靜靜躺著一根類似乾式顏料棒的細棍。
大概,這曾是某個輕紗舞者的手指。
御劍和百合香還來不及說什麼,旁邊看樂子的一色藍已經樂不出來。
剛才他還在為自家寶貝女兒的天賦沾沾自喜,此刻這個有些中年發福的大畫家,喉嚨裡炸開一聲好似開水壺燒開的尖叫,衝過去劈手奪過屍體碎塊,就像投棒球那樣遠遠拋飛。
在一色茜哭出來前,他用最快速度將正常鉛筆放到女兒手裡。
身為色彩國王,讓手下工匠做點鉛筆還是很簡單的,頂多沒有從現實中帶來的畫具那般神奇能力而已。
不過,畫中生物的殘骸和他們的血,原來真可以當成畫畫的原料啊……
御劍心中一動,似乎想到些什麼。
眾人沒有停留太久,大軍很快再度出發。
身後,紫之國就如開始倒伏的多米諾骨牌逐漸崩塌下沉。不知什麼原因,這次比之前紅王之死導致的國度崩塌更快、更猛烈。
沒過多久,原地留下深深的凹陷與大片空白,這便是色彩王國的終末——止墟白淵。
色彩王國生於繪畫,死後重歸一張白紙。
某種意義上,這也是一種迴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