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杉聽相尉說起了“快板書”,不耐煩地將手一擺,道:“不用點數了,直接帶我去瞧瞧吧。”
相尉顯出為難神色,道:“這城北距城南有二十里路,要走好一會兒呢。”
黃雨嬌道:“叫輛馬車或者兩乘轎子來不就是了。”
相尉訕訕地搖搖頭:“營裡沒有載人的馬車,更沒有轎子。”見趙杉與黃雨嬌都詫愕地看著他,解釋道:“原本是有的。總制、監軍、軍帥、師帥、旅帥都照天國的儀制,配備有各自的輿馬儀衛。去年,林大人到任後不久,便下令將九江郡下屬諸官的一切儀衛都減汰了,說是節省民力。轎子都叫收沒入庫,車駕又都叫收了。車伕轎伕都遣散歸家。拉車的馬擇選精壯的做了戰馬,其餘的都編送入糧庫、船廠做拉運物資之用。”
趙杉聽了相尉言說的林啟容所行的種種減汰儀衛之舉,卻笑著看著黃雨嬌,道:“此番的去虛務實的作風,還說是牛皮燈籠麼。”
黃雨嬌嗤了一聲道:“做事活,人情死。”
趙杉身上疲乏,見秦嬤嬤她們臉上也都有倦色,便對相尉道:“我們都累了,改日再去看,先回林大人安排的房舍吧。”
相尉應是,引著她們穿過一條巷子,來到一處翠竹環繞的院落前,道:“庭院、居室都叫人打掃收拾得乾淨齊整了,飲水、米麵、糧油、菜蔬也都是現成的。小卑職只在門上聽差,娘娘有事,叫人出來吩咐便是。”
趙杉讓瑩兒她們自提了包裹進去,對相尉道:“我可能要在這裡住上一陣子,自報個姓名吧,說話方便些。”
相尉道:“小卑職姓林名升。”
黃雨嬌道:“你也姓林,莫不是林啟容的本家?”
林升連連搖手:“小卑職祖上世居九江,與林大人並無任何瓜葛。”
趙杉進了院子,只四下裡掃了一眼,卻就嘆道:“好個清雅的去處。”
但見四四方方的天井,鵝卵石鋪就的甬道。坐北面南五間紅門綠窗的房舍,東西貼牆各有間廈屋,簷下都垂著斑竹竹簾。轆轤井旁,一株人高的梨樹,吐著嫩白的花蕊。
推門進屋,一色透亮的清油黃楊木傢俱。不待趙杉開口,黃雨嬌先嘖嘖嘆了起來:“說是死腦殼,倒還有些冤枉他了。”
桌上擺著一屜蒸包,一盆稀粥,兩小碟醃菜,趙杉上前,用手探了探,對秦嬤嬤她們道:“這粥跟包子都還是熱的,不用去燒鍋倒灶了,湊合吃一頓吧。”
吃罷飯,又到廈屋去轉了轉。一間搭著爐灶,劈柴堆得小山般高。另一間放著米麵、菜蔬,貼牆還有一張大炕。
秦嬤嬤見了別的都沒甚反應,看到那炕,卻拍著手笑起來:“還以為要打地鋪呢,有了這炕就好了,便再多幾個人也睡得開。”
那正房裡只有一張小架子床,趙杉也正為如何安排住宿而發愁,見了這炕,也覺著解了大麻煩,只是覺著叫秦嬤嬤她們睡在這裡,心裡有些過意不去,自回去房裡,抱了兩床厚實的被褥來與她們做鋪蓋。
收拾完了,趙杉睏意上來,便叫秦嬤嬤與瑩兒、瑾兒兩個自歇睡了。黃雨嬌不用說,是跟了她回去睡那架子床。
趙杉覺著困,真躺下時,卻輾轉反側,如何也睡不熟了。黃雨嬌倒是睡得酣暢,不消片刻,就起了鼾聲。
趙杉迷瞪了小半個時辰,忽然想起件事,便無心再睡。下了床,去窗下的小書桌前坐下,以手托腮,思想了一會兒,鋪開張紙,提筆蘸墨,寫將起來。
這是離開天京後,她給楊秀清寫的第二封信。前面那封是在來九江的船上寫的,還在包袱裡放著。她忽然想起的便是寫信這事。寫完了,解開包袱,把早先寫的那封並黃雨嬌寫給許珍孃的那封都拿出來,連這封一併拿出去,交給林升,讓他去驛所傳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