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又犯忌了。不該聽他言說軍政的。”趙杉在心裡暗自吁了口氣,好在那疼沒有像上次似的長久持續,一眨眼就消退了。
“你又頭疼了?”楊秀清將手搭在她的面額上,道:“怎麼李俊良天天來看診,都不說讓給你他瞧看瞧看。他可是有好些止疼祛痛的獨門秘方。”
趙杉因那痛感消退得很快,只當是一回點到即止的示警,便就隨口應道:“這幾天只顧讓他給那孩子看診,倒忘了讓他順帶瞧瞧了。不知他醫頭疼有無類似那治胃痛立竿見影的藥丸。在平隘時,有一回胃痛得厲害,只吃了一包便好了。”
趙杉將手貼覆在他的手上,在額頭輕輕揉按著,不大會兒,便沉入夢鄉。
第二天一早起來,楊秀清即遣人傳了李俊良來。
李俊良先詳詢過趙杉身上的不適之處,又給她把過脈,手捻著鬚髯,道:“表面上瞧著像是有孕,但實際上乃是肝腎陰虛引起的氣滯血淤臟腑失調。”
“哦。”楊秀清不無失望的噓了一聲,“那就開些上好的調養之方來。”
趙杉在夜裡聽楊秀清說她有孕時,並不覺十分驚喜,當下,聽了李俊良的否定,心中卻是覺得被抽去了什麼似的,竟是深深的失落。
楊秀清交代過李俊良,卻就吩咐隨從聽使整備車駕,將趙杉的手握了道:“近來事情很多,無暇陪你。這裡居所寬敞,景緻又好,你先在此養著,等過幾日閒下來些,就著人來接你。”
趙杉將他送出府門,目視著車駕遠了,心頭卻生出一種異樣的似久訣難聚的惶惶不安與眷眷不捨來。愣愣地就地站了許久,眼見著濃雲積北風起,淅淅瀝瀝的雨滴刷刷落下,才如夢方醒般的收神,走了回去。
趙杉向李俊良提起頭暈脹疼症狀,問他可有似那治胃痛的妙藥靈丹。
李俊良道:“娘娘這頭疼究根結底還是五臟不調所致,待體內瘀滯消解氣血流通順暢,也就不疼了。”指著方子末尾寫的川穹、赤芍兩味藥,又道:“照方煎服,早晚各飲一碗,待月信復至,便將此兩味藥從方中剔除即可。”說罷,便提了藥箱,看視蕭有和去了。
藥抓配了來煎好,趙杉喝了一口,卻有一股怪怪的甜辛氣,不覺心生疑詫。
自在平隘與李俊良結識,她每每生病,都是讓他來醫,用他的方子配的湯藥吃了總數有百副之上,獨這次喝著怪道道的。
趙杉疑詫之下,讓瑩兒去內殿叫李俊良來說話。
瑩兒回來說人已經走了。她見趙杉皺著眉,便道:“看護姐姐們說,李大人才剛走了不久。娘娘若是覺著有不妥帖,遣人追他回來問一問便是。”
趙杉搖搖頭:“不用了,也許是我有段沒吃他開的方子了,所以吃著不怎麼順口。”說著,便端起藥碗,深吸口氣,一氣喝下。
那湯藥的味道吃著有些怪,醫頭疼卻是顯而有效的。自服藥始,四五日過去,趙杉的頭再沒有疼過。
“莫非只是普通的頭疼,那所謂的示警只是自己臆想出來的?”她心裡又有了新的疑猜。為了加以驗證,便就故意去想時政軍情,頭腦清清亮亮,沒有絲毫的疼痛不適。
“果然是臆想出來的,真要示警也該是在給他傳信那回啊。”趙杉如此想著,在心裡壓了許久的石頭便放下了。卻又把許多記不太確的事情來想,竟一時都憶得確切明白了。
譬如之前在楊、石二人面前談說肅順時的“順天科場案”、“戶部寶鈔案”,原都只是模糊記得個大概,當下再去想時,卻就將事件情節盡皆瞭然。因就嘆道:“想不到這藥不但能醫頭疼,還有健腦增憶之效。”
“恩娘姐姐叫人來說,幼王已經睡下了,娘娘也早些睡了吧。”瑩兒端了藥來放在桌上,走去床邊,一邊鋪床放被,一邊笑著與趙杉說話,道:“這兩日夜裡很少聽見娘娘轉側翻身了,想是吃了李大人的方子,睡得安穩了。李大人醫術了得,娘娘再不過幾日定大好了,心中日祈夜求的願望不久必也成了。”
趙杉聽她說得真切,便就笑了,道:“怎麼你說的這日祈夜求的心願我自己倒不覺得,你且說說,是什麼?”
瑩兒笑道:“娘娘的心願當然是生養一位小世子啊。不說殿下愛重娘娘,單看娘娘對那小珏影的喜歡對幼王的疼愛便可知了。”
“似娘娘的慈悲心腸,將來生養的世子必是最聰明伶俐的。”
瑾兒手提著裝熱水的大銅壺走進來,瑩兒見了,忙拿了暖腳用的錫壺去接水。
瑾兒一邊往錫壺裡倒著水,一邊向趙杉說道:“自家兄蒙娘娘搭救出獄,一家團圓,家母歡喜,病一天天好了,只是感念娘娘恩德,不知如何報答,每次回去都千叮萬囑說要盡心侍奉,還說但娘娘有了喜,一定要早告訴她,她要親手給小世子做百家衣呢。”
瑩兒接話道:“這百家衣還是由好婆外婆)做的最好,我阿姐家的兩個孩子的小衣裳都是我姆媽做的,如今是越長越機靈壯實。”
趙杉在旁聽著兩個人的話,心裡卻覺針刺般痛,嘆口氣道:“今天就不用你們在外面打地鋪值夜了,去叫恩娘給你們另找間屋子睡吧。”見她二人都驚詫的怔在當地,緩了緩語氣,又道:“我有些事情要靜靜地想一想,你們別處睡去吧。”
“娘娘好睡,我們明早再過來。”瑩兒將錫壺放進被筒裡,拉著瑾兒走了。
趙杉又動了思鄉念親之情。自從金殿之變後,每隔一段日子,她的“相思病”就會無端的大加發做一回。
她曾以為這相思就是單純情感上的惦念,但剛剛聽瑩兒跟瑾兒兩個談說“百家衣”話題的時候,心裡的那一陣刺痛,叫她第一次真切覺察到了,難以彌補的情感缺憾已經引得她心理也跟著失衡了。
傳送暗訊,促成金殿上的驚天逆轉,她為楊秀清他們搏取到了改寫命運的機會,為這個在內外困迫下瀕臨夭折的稚嫩政權贏得了生機。
沒有人不樂於享受他人的讚賞與感恩,那逆轉曾經那般叫她引以為豪啊。
如果不是“妖女”身份的暴露,沒有假死東渡一節,或許,她能永生安享那讚賞與感恩,終身沉醉於那自豪之中。
而從洪宣嬌一朝更名改姓成為黃云爾,她又一次徹徹底底的成為了無根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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