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杉沒能為女工們掙來一星半點的權益,心裡發堵,便提起天王府工程的話頭來。
“不是原定十月底就能悉數完工嗎,怎麼會拖這麼久?”
賴氏道:“原定的一萬工匠,因掃北西征抽去一半,實到只有五千。加上今冬天寒,凍裂了本已完工的御溝地基,只能重新打夯,進度自然慢了,年前大概能完工吧。”
趙杉有意讓她在洪秀全幫著為工役們進言,便道:“天寒地凍的,便是趕在年前完了工,質量也沒有保證啊。不如放她們幾天假,歇一歇,等天氣暖和些再開工。”
賴氏嘆氣道:“我如何不知他們做工的辛苦,也想在御前討個情。只是天王早有明諭,男理外事,女理內事。這終究不是我等該過問的事啊。”
侍女們端上熱氣騰騰的糯米栗子粥來,趙杉端起碗,送粥入口,瞅著廊下的愈來愈厚的雪,覺不出絲毫的甜,只有滿嘴的苦,將碗擱下,復抱了小銅爐暖手。
賴後讓侍女拿來一大一小兩副銀狐皮絲絨手筒,說:“那手爐抱久了,累得胳膊疼。還是戴這個好。還有和兒,聽說你日日都督他讀書寫字,這麼冷天的天,別把小手凍壞了。”
趙杉含笑謝過,將手筒戴上,不出半刻鐘,兩隻手心就熱得冒出汗來。
賴氏又拿出一張描著各式花紋圖案的文樣,說是錦繡衙呈送的預備年下做的衣裳圖樣,讓她幫著挑選。
趙杉正與她細看細瞧間,忽見內宮掌門倉皇跑進來稟報:“天父臨凡,東王金轎連過三道朝門,馬上就到榮光殿了。”
賴氏聽得那“天父臨凡”四字,卻如遭了電擊般,身體向後便是一仰。
兩個侍女趕緊上前左右扶住,一個幫著揉胸口,一個趕緊倒茶喂她喝。
內宮掌門卻只在一旁催促:“娘娘快些走吧,跪迎天父,晚去不得呀。”
賴氏掙扎著站起身,一把扯住尚在遲疑的趙杉:“晚去不得,走,我們快走。”
兩個人由侍女們護持著,小跑著往前殿而來。
榮光殿前的臺階下,停著一頂黃緞大轎,洪秀全低頭跪在轎前,他的身後闔宮的嬪妃、男女職事官都垂頭斂聲跪在雪地裡。
獲知“天父下凡”訊息,趕來迎駕的王、侯、相等各級官員從各自得府衙馳奔而來,在榮光殿前的廣場上按品階齊齊的跪立成列,等候“天父”旨意。
眾人跪了小半個時辰,轎中卻絲毫聲音也無。
洪秀全抬起頭,隔著轎簾,道:“小子洪秀全率闔朝文武職官接駕,恭聽天父聆訓。”
只聽轎裡一個低沉的聲音道:“上次因爾苛待宮人朕讓東王代言與爾,凡事要悠然而處,對下要仁和寬待。聽說爾誠心受教,朕心甚慰。怎麼不過幾日,爾又大興土木,耗勞民力啊!”
趙杉聽著那及其平穩的抑揚頓挫之聲,與在平隘山上初次聽到時,已是有質的不同。
想那第一次是喜怒之聲皆有,而今,卻已是絲毫的情感表露也無,倒似全然合乎了普天率土“第一真神”的身份。
“是小子任性胡為,小子知錯。”洪秀全連聲認錯。
跪在朝官最前列的韋昌輝見狀,往前膝行幾步,主動接話,自攬過錯道:“天父容稟,宮中的營建與差役都是小子具體安排的,二兄並不甚知情。”
轎裡的“天父”輕咳兩聲,一字一頓地說:“爾與秀全既為兄弟,當竭誠相輔相待。為兄的行事不端,為弟的不指摘規勸,反助行幫施。欺下以阿上,實屬可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