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平軍打通水上要衝林子口後,即兵分水陸兩路,趙杉隨在天王洪秀全所統率的陸軍主力中,同諸王的妻兒眷屬乘馬車趕路。
車篷狹小,每車只能勉強坐兩個人。因顧著年歲小的梅姝,所以,敏行姐妹將乘車的待遇讓給了她。
平明時分,車駕起行,行至中午時,到達歸義驛屯駐,暫作休息兼用午飯。
生性愛動的梅姝,馬車剛一停穩,就跳下車吹風去了。
趙杉活動了下有些發酸的兩肩,正欲下車,車簾一挑,賴氏由兩個侍女攙著,走了進來。趙杉見她神色有異,猜她定有機密的話要說。正要開口動問,但聽車外一陣飛沙走石之聲,急忙挑簾去看,立時被鋪面的勁風打得臉上生疼。知道是遇上了龍捲風,急拉了賴氏,相靠著低頭趴伏於膝蓋上。卻聽呼啦一聲,巨大的風旋掀開了馬車的頂篷。
風旋呼嘯而去,趙杉正在喘息未定之時,馬車忽然劇烈的打了一晃,將相鄰的兩輛馬車撞得東倒西歪,而後斜向後奔向了西北方向一條坑坑窪窪的土路。原來是駕車的馬被飛塵迷了眼睛,受了驚嚇,引致發狂了。
趙杉坐在多處漏風的馬車上,抬起被顛得耳鳴眼花的腦袋,大叫幾聲“停車”,根本無人應答,往車轅處一瞧,駭然發現車伕已不知所蹤。
她兩手牢牢抓住車窗窗欞,立起身子抬眼四面觀瞧,背後的大部隊已經遠得連影子都望不到了,而正前方不過幾百米處就是一大片剛剛收割完水稻的泥濘河塘。
眼見得情形緊急,也無暇再想其他,向賴氏道:“若是掉進前面的泥塘,不是被淹就是被抓。只能跳車了。”
賴氏早已慌得沒了主意,木木地點頭道:“跳就跳吧,只要不被抓去就好。”
“這衣裳太扎眼,不能再穿了。”趙杉催促她快解衣釦。兩人把外頭的衣裳脫去,自腳下隨身的包袱裡拿了兩件最普通的民婦的衣衫快速換上,又把各自頭上插的釵環首飾摘了。
趙杉拉著賴氏的手出了車棚,站在車轅上。賴氏還有些猶豫,顫聲問:“真要跳嗎?”
趙杉看著此時距那泥塘只有數米之隔,也顧不上跟她講那許多,只說一個“跳”字,用力推她一把,然後,兩手一前一後護住頭,從車轅另一側跳了下去。
趙杉被甩出去兩三米遠,摔到路旁的草叢裡,右膝撞在一塊石頭上,撞青了一大塊。她用手揉搓了幾下傷處,忍著痛,扶著傷腿站起來。聽小路對側的草叢裡,傳出低低的呻吟聲,走過去看。
賴氏蹲坐在地上,雙目垂淚,兩手交錯揉著胳膊肘。她見趙杉過來,哆哆嗦嗦地指指不遠處的泥塘。
趙杉看著那匹身陷泥沼捨命掙扎的馬,跟已經完全被爛泥淹沒的車棚,忍不住後背一陣發涼。
兩人站起身,舉目四顧,見一群群拖家帶口的流民正在前方不遠處的官道上歇腳,就商量著先混入其中,伺機問路,再作打算。
兩人相扶著正往前走,側面的小路上,走過來一小隊盔甲不整背箭扛刀的清兵,緊緊的跟在了她們身後。
趙杉握著賴氏發抖的手,手心裡冷汗直流。眼見離流民們歇腳的地方只有數步之遙,就聽身後一聲高喝:“你們兩個站住!”
賴氏側臉看著趙杉,眼睛裡充滿急切,同時,手上開始用力往前拽她。
趙杉心知這時倘或立即跑開,多半會引起清兵懷疑,還是要穩住心神才好。如此想著,便停住腳,在賴氏手上捏了一把。賴氏會意,跟著停下。
那一小隊清兵迅速上前,將她們圍住,為首的把總,手裡高舉著一副金手鐲,喝問道:“這個可是你們掉的?”
賴氏見了,臉色唰的就變白了,下意識的低了頭,去看手腕。
趙杉吃了一驚,猜測是她跳車時甩脫的。只怕她一時失言,露了身份。便搶著搖頭說道:“我們莊戶人家,哪會有這個?定是哪家的太太小姐掉的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