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間彷彿暫時凝滯,喬治娜靜靜地望著面前的青年,清冷疏離的英式優雅在他身上變得格外迷人,可他明亮的雙眸分明又透露著洞悉一切的睿智,在熱氣的氤氳下竟生出了些許溫柔的意味。
這一刻,他真是……光芒四射。
喬治娜在心底幽幽嘆息,說:“福爾摩斯先生,我有沒有告訴過你,你的嗓音真的非常迷人?”她清澈的藍眸微彎,整個人徹底放鬆下來,“真的,非常迷人。”
說著,喬治娜不禁會心一笑,眼底好似微微發著光。
歇洛克輕輕挑了挑眉,語氣玩味:“感謝您誠摯的贊美,我很榮幸。”
“不客氣。”喬治娜低下頭,雙手捧著散發出熱度的茶杯,啜飲了一口溫度剛剛好的熱茶,溫熱的液體滑入咽喉,如同無形的暖流湧進了她的四肢百骸,最終停留在她的胸口,驅散了這個夜晚帶來的冷意。
馬車由東向西,穿越了大半個倫敦城,停在了梅菲爾的布魯頓街上。
歇洛克與喬治娜約好明天一早上門拜訪後,就禮貌地告別離去。
夜很深了。
梅菲爾不複白晝裡的紙醉金迷,也和今晚的月亮一樣靜靜地睡著了,夜風吹過街道旁的三球懸鈴木,不知從哪兒帶來了一縷薄荷的清香。
在布魯頓街17號前,歇洛克最後看了一眼這棟在黑夜中顯得宏偉莊嚴的建築,走到了路邊的馬車前,卻沒有上車,而是注視著那個把銀踏板放下的車夫好一會兒,才微微欠身道:“雖然說我個人十分感謝你今晚的幫助,好心的先生,但我恐怕你還是把馬車交給我吧,否則我的兄長在明天將會很困擾的,畢竟你無意間選擇的是他最喜歡的那一輛。”
正弓著腰的車夫聞言停止了動作,氈帽下的面孔隱藏在帽簷的陰影中,露出一截花崗巖般冷硬堅毅的下巴,在那上邊薄薄的唇線抿得很緊,昭示了其內心深處的不平靜。
“福爾摩斯先生,你的觀察力很敏銳。”他的聲線低沉而有力,尾音習慣性地上揚,“名不虛傳。”
歇洛克聳了聳眉,敏銳的視線快速地掃過眼前的男人:“愛爾蘭人?口音很複雜,紐約剛回來的?不過可以肯定的是,你一定是個優秀的海上冒險家,盡管你年輕的時候既傲慢自負又缺乏智慧,創傷後應激障礙至今尚未痊癒——噢,放輕松,請收回你袖子裡的武器,我並沒有什麼惡意,只是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矛盾又堅定的人。”他的唇角那縷似有若無的微笑轉瞬即逝,“所以請告訴我,你從倫敦塔一路跟隨我們到這裡,究竟想要做什麼呢,先生。”
男人眼神一凝,壓了壓帽簷道:“她捲入了不列顛兄弟會和聖殿騎士的爭鬥,這很危險。”
歇洛克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,神色若有所思。
審視了對方約莫一分鐘,歇洛克才說:“你的目的是保護她了,是這樣的吧,刺客先生。”
男人抬起一雙深色的眸子,洩露出一絲冷厲的溫情,一道淺淺的傷疤,附著在他右眼上。
歇洛克隨即聽到對方沉聲說:“是的,這正是我的責任所在。”
這個看不清具體容貌的男人說完抿了抿線條淩厲的薄唇,將視線投向不遠處一片寂靜的深夜大宅。
主人剛剛歸來的宅邸內,久違的生氣正感染著每一個角落。
由於不安分的僕役全被辭退的緣故,布魯頓街17號的房子裡越發顯得冷清了,再加上米迦勒節前住在這裡的喬治娜公主,突然被國王派來的人不由分說地帶走,這裡剩下的人們也更加如履薄冰。
好在今晚公主殿下總算回來了。
明亮的枝形吊燈被一盞盞逐次點燃,客廳窗明幾淨,在新式點燈的照耀下亮如白晝;廚房裡切碎的蘋果被放入了黃銅的小鍋熬煮,和著糖液咕噥咕噥地往上冒著氣泡;女管家正帶著女僕佈置餐桌,白色的亞麻桌布十分熨帖,銀制的餐具被擦得新極了,像是打了一層蠟,一枝淺桃色的玫瑰半開不開地躺在潔白如玉的骨瓷餐盤上,令此間多了幾分鮮活和浪漫的氣息。
喬治娜洗去一身疲憊,下樓吃了一頓熱乎乎的餐點,尤其對於那道蘋果餡餅贊嘆不已。
女管家林奇太太可算放下了高懸已久的心,在看著喬治娜上樓之後,就鎖上各處的大門準備休息。
僅剩的廚娘和女僕們也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去,這座大宅在她們辛勤的忙碌中熱鬧了好一會兒,又很快再一次地安靜了下來。
遠處的煤氣路燈傳來些許微弱的橘光,為這個初秋的夜晚帶了一縷迷濛的暖意,獨自躺在臥室的松軟大床上的喬治娜,腦海中正不住地回想著今晚發生每一幕,始終無法閉上眼。
門把輕聲轉動。
喬治娜習慣性地認為或許是格溫去而複返,然而下一秒傳來的屬於成年男性的腳步聲,卻令她渾身的警戒都攀上了背脊跳著舞。
這個男人的體型在正常範疇內屬於輕盈,重心十分古怪,也十分地令人記憶深刻。
喬治娜的指尖已經摸到了枕頭下的匕首,她赤著腳踩在厚實的羊毛地毯上,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。
她認得這個腳步聲。
輕盈的,跳躍的,肆無忌憚的。
當她悄無聲息地從背後迅速靠近這個武力值堪憂的深夜襲擊者,成功將刀尖抵在了對方脆弱的頸動脈上,那人只宛如感覺不到近在咫尺的鋒芒那樣,偏著頭十分甜蜜地勾了勾唇角。
“想我了麼,甜心?”他眨了眨右眼,輕佻地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