蓓爾美爾街, 金斯曼俱樂部。
與對街的攝政者俱樂部不同的是, 這裡沒有那麼多的紙醉金迷, 裝潢也顯得簡潔而高雅,最大的特色是常有人因為某個觀點爭得面紅耳赤,即興就展開了兩組對抗的精彩辯論。
當然, 這是個文藝俱樂部。
有各種各樣的藝術家,也有各種各樣暫時沒能混出名堂的年輕人, 其中文人自然是不少的, 指不定他們其中之一就會被人挖掘了, 成為《泰晤士報》上面的專欄作家。
迪斯雷利是一個黑發黑眼的青年人,一張長臉和一隻長鼻子, 顯而易見地暴露了他本人的猶裔血統, 他的眼睛生得不小,眼神也十分明亮。
在大半年之前, 他還只是個剛剛加入保守黨的政壇新人,接連開展了四次競選活動都慘遭失敗, 因此不得不在私底下為臭名昭著但報酬豐厚的《太陽報》撰稿, 以維持他在倫敦西區的生活。
幸運的是, 在寫完某位子爵閣下與當紅女歌唱家不得不說的故事、某位貴族小姐與女僕之間的絲絨情.事、以及某位侯爵夫人與一位年輕詩人的風流韻事,迪斯雷利見到了這份報紙老闆,並從《太陽報》業餘八卦寫手, 被引薦給了《泰晤士報》寫時政評論。
更幸運的是, 迪斯雷利在小喬治.林恩先生的幫助下, 總算以保守黨議員的身份贏得了一個選區, 並以此順利進入了議會。
金斯曼俱樂部就是屬於他們這些人的地盤。
做為一個標準意義上的文藝俱樂部,這裡聚集著城裡一批頗有才華的文人,對於政治的談論遠超對面的攝政者俱樂部,只不過這方面最具有真知灼見,迪斯雷利個人認為還是偶爾才來俱樂部、看似沉迷於享樂的愛德華.斯坦利勳爵——也是俱樂部的異類之一。
這位勳爵閣下是一位正當壯年的保守黨老牌貴族,據說他的祖先可以追溯到玫瑰戰爭時期,還為亨利六世做過侍從,傳到他這一代已經有四百年的歷史了,是蘭開夏郡舉足輕重的豪門世家。
他本人十多年前剛剛大學畢業,就憑借家族的影響力當選議員,不過時至今日依然沒有什麼特別突出的成就,倒是賽馬和賭博佔據了他生活中的大多數樂趣,但如果人們因此就將他看輕,那就大錯特錯了,因為在文人眾多的金斯曼俱能在辯論上打敗這位勳爵。
盡管年齡、身份、地位、政見等等都有所不同,但迪斯雷利卻的的確確是愛德華.斯坦利勳爵在俱樂部中,少數的朋友之一。
“你認為議案被透過的可能性有多大?”迪斯雷利向自己的朋友問道。
“我可不關心這個。”斯坦利勳爵嘴裡咬著煙鬥,遠遠地望著人群之中一個混進俱樂部的僱傭文人在那兒誇誇其談,“那是誰?”
迪斯雷利順著斯坦利勳爵的視線看了一眼,說:“威廉.薩克雷,他的父親曾經在東印度公司任職,不過令人遺憾的是,那些遺産早被他揮霍光了——但是你在議院的演說很精彩。”
斯坦利勳爵露出一絲微笑:“你知道的,迪斯雷利,事實上我對於政治的態度並不是那麼嚴肅認真,演說並一定就不代表著我的真實觀點,我之所以會挺身而出的原因,只不過願賭服輸而已。”
“你又跟林恩先生打賭了?”
“顯而易見,並且輸了。”
“老實說,我有點好奇你們這一次打賭的內容了。”
“別好奇,因為我並不打算告訴你,我的朋友。”
“噢,那實在太令人遺憾了。”
斯坦利勳爵但笑不語,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懷表,他覺得時間差不多了,便拍了拍好友的肩膀,正準備按照往常那樣,踩著點兒回家去,就看到俱樂部的一名幹事親自送來了一張小條子過來。
他將那張條子掃了一眼,隨手丟進盛著水的裝飾盆裡,上面的墨水快速暈開,一眨眼就看不到原先的字跡了。
斯坦利勳爵別過了好友,按照紙條上的提示在蓓爾美爾街上上了一輛馬車,見到車廂裡正坐著的那人,臉上依然帶著玩世不恭的神色,問:“晚上好,親愛的殿下,您對於我在議院的演說還滿意嗎?”
在他對面,那個有小半張臉隱藏在陰影中的女人紅唇微勾,沒有刻意偽裝的聲線帶著屬於女性的柔美,回答道:“非常精彩,勳爵閣下,能言善辯的‘魯珀特親王’果然名不虛傳。”
縱觀整個皇室,只有那麼一位公主敢於女扮男裝出門玩耍,甚至還在俱樂部混得如魚得水。
可憐的迪斯雷利,還以為他的伯樂真的就是那位壓根兒就不存在的小喬治.林恩先生呢。
斯坦利勳爵冷眼看去,僅僅是這樣一個規模不大的俱樂部,再配合那幾份銷量極大的報紙,控制倫敦城內的大致輿論方向,可以說是手到擒來。
所以他為什麼會同這樣一位堪稱怪物的公主殿下從馬吊牌21點賭到了攝政議案,並且依然樂此不彼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