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苑到家已是下午,剛推開門,腳還沒踏進去,沙發旁的幾人就齊刷刷的站了起來,全部看了過來,明顯都憔悴了不少。
大伯平日裡總是西裝筆挺,今天的領帶卻歪歪的吊在領口,少了幾分嚴肅。
爺爺好似也沒有往日硬朗,佝僂著背。
她腳步一頓,站在門口回望,一時特別有負疚感,不敢進門,爺爺拄著柺杖,捅了唐庭一下,聲音威嚴,“快幫你妹妹拿東西。”
唐庭邁腿過來,接過她肩上挎的小包,淺淺一笑,還是像以前一樣的溫柔,“愣什麼,快進來呀。”
唐苑微微低頭,走進來站在沙發前,低聲說:“爺爺、大伯、爸爸,對不起,讓你們擔心了。”說著鼻頭一酸,眼淚就溢了出來,她抬手抹了一把。
爺爺過來摟住她的肩,和藹的笑著,“都回家了,還哭什麼。”
唐苑淚汪汪的望著他,又轉頭看了看其他人,“你們不怪我嗎?我這麼任性。”
唐庭適時接話,“怪什麼,大家只是擔心你,四處找了找,後來被我給說通了,我說你沒事兒,到時候會自己回來的。”
大伯伸手拍拍她的後腦勺,當了半輩子領導的人,說話不免嚴肅,但對唐苑卻是打心眼裡疼愛,放軟聲音:“回來就好,下次別自己偷跑了,不安全,讓你庭哥送你,他天天也沒個正事兒。”
唐苑坐下,幾人圍著她噓寒問暖,她眼熱,一一回答。
自從唐苑走後,許芩又是擔心又是懊惱,她覺得自己就不應該去上班,越想越自責,身體狀況變的很差,後面又聽唐庭把事情具體一說,更加接受不了,直接病倒了。
聽見客廳有聲音,她艱難的起身,看見唐苑好好的坐在沙發上,立刻就濕了眼眶,走過去抱住她,“苑苑,媽媽都擔心死你了。”
唐爸爸出聲呵斥,“哭什麼,別把苑苑嚇到了。”
許芩擦幹淨眼淚,熱切的問:“苑苑你想吃什麼?媽媽給你做,”又對旁邊的人說:“爸,大哥還有庭庭,你們都留下來吃飯。”
大伯站起來,整了整西裝,“我是中午休息抽空過來的,下午還有會,就不留了,”轉頭對唐庭說:“你留下來,多陪陪苑苑,照顧好她,要是出了什麼問題,你也不用回家了。”
唐苑自告奮勇站了起來,“媽媽,我去做飯好不好?”
許芩有些不放心,還是爺爺發了話,“去吧,讓你媽也歇歇。”
唐苑回想著孫晉陽做麵疙瘩的步驟,確實也做成了,她自己先嘗了一口,味道差了一些,但能做成她也有些高興,唇角輕扯,暗自笑了下。
幾個人圍坐在餐桌旁,吃著唐苑親手做的麵疙瘩,雖然簡單,畫面卻很溫馨,除了過年,這幾年少有這樣聚在一起的日子了。
深夜,四周如墨一般黑,遠處閃爍的燈光更顯的耀眼。
在一片鼾聲中,最裡面的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,孫晉陽來回的翻身,他白天在工地上做點兒簡單的活兒,幫別人遞遞東西這類,可能是走的比較多,腳現在疼的厲害,他伸手抹了一把,有黏膩感,應該是又滲血了。
他起身,穿上拖鞋出了工棚,坐在工地的施工燈下,藉著光線看腳上的傷,確實是又裂開了,還冒著血,他用紙擦了擦,緊了緊紗布。然後點上支煙含在唇邊,慢慢的吸著。
他今天總覺得不舒服,想著唐苑,打她手機也還是關機,異常心煩。
一支煙抽了大半,夾在指間,他朝四周看,在這裡幹了一年多,眼看著高樓平地起,心裡不免有些自豪感,也覺得有意思。而且劉工平時對他不錯,閑聊時告訴他一些這個行業的規則。
煙霧繚繞在眼前,視線朦朧,他半眯著眼,想著回晉城包點兒工其實也行,就是沒有人脈。
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,是個陌生號碼,一個座機,他頓了片刻才接起,一聲喂還沒說出口,那頭的人就叫喊著,好像人很多,很吵雜,他勉強聽清。
“你是宋梅的那個兒子吧,你媽心髒病暈倒了,現在在醫院,醫生下過病危通知書了,估計是不行了,你快點兒回來吧。”
孫晉陽愣了幾秒,嗓子啞的不像話,已經發不出聲音,勉強說:“你打錯了吧?”
那頭的好似不耐煩,“你這孩子怎麼回事,你是不管你媽死活是嗎?”
手機掉在地上,還有聲音傳出,孫晉陽用手捂住雙眼,沉沉的嗚咽,有淚水用指間溢了出來。
孫晉陽要趕去機場,拜託張赫幫忙領工資,直接打到他卡裡就行,轉身走之前,張赫:“晉陽,注意安全,阿姨會沒事兒的。”
飛機騰空的那刻,強烈的陽光穿刺而來,孫晉陽眯著眼睛,腦海裡是她和宋梅一次又一次的搬家,雖然生活很窘迫,但宋梅也是拼了命給他提供最好的,家裡都沒錢買米的時候,宋梅一天打好幾份工,哪怕自己不吃飯,也要每天早晨給孫晉陽買牛奶喝。
那些日子好似就在昨天,一個柔弱的女人挺起一個家,自己帶著一個孩子,過得十分不易。
其實這幾年他們的日子好了不少,掙的錢足夠生活,可宋梅還是堅持去上班,她總是想著孫晉陽還沒結婚,以後買房子娶媳婦都要花錢。
趕到醫院,終究還是沒見到宋梅的最後一面,只剩下冷冰冰的屍體,醫生告訴他,其實宋梅的心髒病就是累出來的,已經好幾年了,她平時捨不得花錢,就吃點便宜的藥控制著。
看著一床白布,孫晉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哭的泣不成聲。
可沒有時間讓他悲傷,還有後事要辦。